半生存了許多話-生活雜談
在父親眼里我始終是個孩子,所以第一次去高中報名時,他堅持要陪我去學校。到了學校,父親帶著我在高高的教學樓里橫沖直撞,找不到報到的地點,繞了好久之后,我們終于氣喘吁吁地來到了六樓的教室,那里聚集了好多前來報到的同學和家長。班主任老師看到我們后,對我說:“你都這么大了,自己來就行了,還麻煩你爺爺!”我頓時臉紅地說不出一句話來,而父親卻驕傲地回答:“他是我小兒子,是你們班的第一名!”父親講完后,我的臉更燙了;丶业穆飞,我埋怨父親讓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洋相了,父親卻并不理解,強調(diào)自己并沒說錯話。后來,我卻再也沒有讓他陪我去過學校。時至今日,我依然理解自己當時的心情,但是更加理解了父親,他是驕傲有這樣一個小兒子!
上高中后,我一個星期只回家一次,沒有我的生活里,父親懶怠做飯,時常將就湊合,于是患上了嚴重的胃病。為了供養(yǎng)我上學,他起先舍不得花錢治療,總是偷偷扛著拖著。后來疼得受不了了才去了醫(yī)院,醫(yī)生建議他做個胃鏡檢查一下,結(jié)果他一聽說做胃鏡檢查得好幾百塊錢,就堅決不做。高一的第二學期,領(lǐng)到五百元的助學金后,我極力說服父親去醫(yī)院做了檢查,檢查做完后,父親拒絕買醫(yī)生開的藥,而是帶我去了市場,買了幾斤肉,還樂呵呵地說“我就是平時吃肉太少了,吃那些藥還不如吃肉呢!”,其實我明白他是想給我改善一下生活。
然而,現(xiàn)實的情況遠比想象的更加殘酷,幾天后,拿到檢查結(jié)果的'我淚流滿面——胃癌。這殘酷的診斷讓我茫然無措,我難以相信這種悲情電視劇里的疾病竟降臨到了父親身上!父親為我撐起的天空頓時坍塌,我悲哀又恐懼,好幾次都從夢中哭醒。父親是一個善良而偉大的人,他將自己的全部精力與健康犧牲,來養(yǎng)育我,而我卻還未報償他一絲一毫,我反反復復地埋怨著上天的不公,卻蒼白無力!那天醫(yī)生告訴我,這種病如果不手術(shù)治療,一般只能存活八個月,而父親的身體狀況卻不適合進行手術(shù)。我已經(jīng)不記得當時是怎樣聽完醫(yī)生的話了,只是覺得自己一直處于眩暈的狀態(tài)中,那種分不清幻覺與真實的感覺我依然記得。在和哥哥商量之后,我們決定先瞞著父親。于是哥哥回家勸說父親跟他到青海暫住,父親竟出乎意料地爽快答應(yīng)了,他賣掉了經(jīng)營了多年的牛羊,帶上所有積蓄去了他年輕時奮斗過的地方。父親十六歲就到青海闖蕩,當時也算取得了一些成就,并在那里和母親相識成家。然而后來由于變故不得已回到了家鄉(xiāng)。
這次到青海后,對父親而言實在是滄海桑田。原來的親友們都已經(jīng)變了模樣,老人們多已經(jīng)過世,年輕的一代也對父親沒有什么印象,而他昔日的窮朋友也已經(jīng)成了當?shù)氐氖赘。這種物是人非的感慨沉沉地壓在了父親的心頭,更為難過的是,他在年邁之時還要去忍受那種寄人籬下的凄苦。在青海住了半年后,父親毅然決定回家。其實他早已經(jīng)覺察到了自己的病情,只是不想揭穿我和哥哥的謊言。
這次回家后,父親實際上已經(jīng)花完了他帶著的所以積蓄,一身重病的他,并沒有怨天尤人,而是化整為零,從頭開始。他種起了莊稼,還養(yǎng)花種菜,完全忘記了憂傷與病痛 !經(jīng)過兩年多時間的積累,他還清了十多年前為了給哥哥看病借的貸款,為奶奶和母親立起了墓碑,還為自己準備好了壽材……這就是我偉大的父親,他不懂得生命哲學,但卻始終樂觀堅強,所以困難都難以將他撼動!原本我以為坍塌掉的天空,被父親強忍著病痛,重新?lián)瘟似饋怼?/p>
兩年后,我參加高考,以全校第三的成績順利考上了一本,結(jié)果卻在填報志愿時出現(xiàn)失誤,造成了滑檔。當時的我覺得自己就是做了一場美夢,夢醒之后全部辛苦都化為了泡影。那些天,我整日沉溺在幻想與痛苦中無法自拔,這時父親鼓勵我說:“要不你明年再試一次,我們倆都再堅持一年!”?匆姼赣H滿眼的憐愛,我頓時羞愧難當,自己本該慎重抉擇給父親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現(xiàn)在卻自怨自艾!于是我重新走進了校園,埋頭潛心,再次參加了高考,最終進入了理想的大學。這一次,父親沒有像我考上高中時那樣激動,也不再堅持送我去大學了。其實我明白,他是期望我盡快自立起來,去獨創(chuàng)世界,直面人生!
在我要去上大學的前一晚,父親和我談了很多,他深情地告訴我,他這一輩子沒有什么成就,而能培養(yǎng)出村里第一個一本大學生是他最大的驕傲。我告訴父親,一定得為我保重,以后我會讓他擁有更大的成就。父親笑著點了點頭,我相信從不食言的他,一定會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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