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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篇雙城孤影·第一章:逃亡

      時間:2024-08-30 03:48:26 故事大全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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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篇)雙城孤影·第一章:逃亡

      文/楊大俠

      第一章:逃亡

      車窗外,挺拔的楊樹林如同列陣而立的軍人,在夕陽的罅隙中,于眼前“嗖嗖”不停倒退。楊樹林背后的秦嶺山脈,一路迤邐到視線盡頭,伴隨它蒼莽悠遠的歷史情結,一齊落入暮色深淵。

      劉起不禁微微皺眉,左側腰間泛起痛楚,接踵而至的是渾身發(fā)冷。他朝車窗上哈了口氣,車窗立馬結了冰霜,將大巴車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一片黃葉猛拍在車窗上,把僅有的暮色從視線抽離。冬天到了。

      劉起沒想到,這次新聞調(diào)查會如此不順。

      他就職于《天下財商》雜志社,在里面擔任調(diào)查記者之職。《天下財商》自1997年創(chuàng)刊以來,一直雄踞中國財經(jīng)雜志鰲頭之列。它為有競爭力的創(chuàng)新型中小企業(yè)發(fā)聲,同時揭發(fā)巨頭企業(yè)和產(chǎn)業(yè)的隱性貓膩與背后黑幕!盀楣龍(zhí)杖,為道義護航”,這是《天下財商》20年來秉持的教條。中下階層將其奉若神明,大企業(yè)家則對其膽戰(zhàn)心驚,恨不得滅之而后快!短煜仑斏獭穭t無視這些或敬或恨的眼光。有些事,總得要有人去做。

      調(diào)查記者,則是《天下財經(jīng)》里的核心板塊。勝任這份工作,必須擁有異于常人的縝密邏輯,會分析、會布局進入企業(yè)內(nèi)部,能在調(diào)查完畢后順利撤離;同時還要有過人的勇氣——調(diào)查一旦被發(fā)現(xiàn),絕不是挨罵罰款那么簡單,那些企業(yè)的道貌岸然的背后,豺狼、殺氣早已環(huán)伺而待。

      一旦成為調(diào)查記者,高薪、高保險則是與高風險對立的誘人風口,劉起就是被這個風口卷進來的一員。他有房貸、車貸,還有一個結婚一年半的愛人。愛人秦雪是一名上留市林業(yè)公務員,在廉潔成風的當下,這份工作根本無法滿足基本生活,更何況秦雪已有兩月身孕,再過段時間,等孕假到來,一切吃穿用度的重任,將全權落在劉起的肩頭。

      他愛他的妻子,更有養(yǎng)活這個家的責任,他想出生后的孩子能夠活得體面,為此他可以不顧一切。因此,半年前,他到公司面試,主動提出要做調(diào)查記者。

      調(diào)查部主編高志謙皺著眉頭,頭也不抬地看著劉起的簡歷:“憑什么?”簡歷上的工作經(jīng)驗一欄,寫著單證員、汽車技工、技術員等職務!斑@簡直胡搞”,高志謙心中哂笑。

      “因為這份工作工資高”,劉起想也沒想,直直看著高志謙。終于,高志謙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第一次做調(diào)查,已是三個月后。三個月里,劉起一直拿著3000塊的基本工資。在上留,這點工資只夠個人省吃儉用的開支;而此間的貸款,全部由秦雪一人支出。她表面上跟往常一樣,早晨為劉起準備烤面包、三明治、牛奶和煮雞蛋,晚上至少是兩菜一湯,偶爾去外面下館子和看電影;但劉起明顯感到,秦雪的話少了很多,通常都是問候、道安的不冷不熱的廢話。他的婚姻出現(xiàn)了裂痕,劉起知道。

      交流是感情維系和攀升的基礎,無論父母、朋友還是愛人,當語言越來越匱乏,對話的雙眼不再聚焦,感情這條無形路線將布滿蕪雜,而自己也將活成孤島。沒有人想變成一座孤島,更沒人愿意自己去建立這座孤島,劉起必須做調(diào)查出文章。人們不屑談物質金錢,而金錢是掃蕩情感荒蕪的唯一清除劑。

      幾番申請后,高志謙決定帶劉起嘗試一次,看他有沒有能力拿這部分錢。他們調(diào)查的,是上留市的后起之秀——颶風網(wǎng)絡。這家公司是一個網(wǎng)絡購物平臺,成立之初,創(chuàng)始人王東興到國內(nèi)各大投資機構、電視臺做引資演講,不到一年時間,共獲融資8000萬,估值達到12億。王東興22歲,為人謙和而高調(diào),欣然接受各大媒體的采訪,網(wǎng)絡、雜志、報紙上的報道鋪天蓋地。據(jù)稱,颶風網(wǎng)絡每日單量高達40萬,交易額近1000萬;為此,其客服人員增到了近500人。而最近,王東興卻突然低調(diào)起來,即便對于大媒體的訪談邀約也婉言拒絕。這成為高志謙做調(diào)查的契機。

      此外,高志謙還問了身邊的朋友、同事,當中很少有人在颶風網(wǎng)絡上消費;有消費經(jīng)驗的,也沒一個好評:價格比其它平臺高、物流速度慢、客服體驗差,更重要的是,上面基本上全是假貨。

      還有一點,是高志謙最感興趣的:無論企業(yè)專訪,還是人物訪談,王東興都會在露天或酒店布置訪談會場,從未將任何一名來訪記者引入公司內(nèi)部。只有網(wǎng)上有些網(wǎng)友或內(nèi)部員工上傳的圖片,狹窄,破舊,裝修簡略,很難想象是一家大公司。

      出發(fā)前,高志謙讓劉起準備好針孔攝像機、錄音筆,另外給了他一頂假發(fā)。劉起有些茫然。“你不希望下次被王東興認出來吧”,高志謙兀自套上半白假發(fā),用手指了指額頭上的寸長疤痕,“我就是教訓!

      調(diào)查部有獨立化妝室;瘖y師給高志謙描了老年妝,同時讓劉起年輕了七八歲,也將他的古銅色皮膚變得白皙。高志謙看著劉起,滿意笑了笑:“到了颶風網(wǎng)絡,我們以父子相稱,我叫王紅軍,你叫王遠!

      在此之前,颶風網(wǎng)絡給劉起的感覺,應該是一棟高大的獨立大廈;而現(xiàn)實的落差,則讓劉起有些難以置信:在上留東郊華仁路第三支路的一棟CBD前,二樓飄窗上掛著“颶風網(wǎng)絡”幾個大字。這棟樓橫切平米面積不過兩三百方,要裝下500號人,除非站著工作。

      來到二樓,兩名高大魁梧的青年保安走上來,如同一堵墻立在劉起和高志謙面前:“干什么的?”

      “我是創(chuàng)科資本市場部總監(jiān)王紅軍”,高志謙遞出兩張名片,“我們康總跟你們王總預約過,委派我來考察談合作!眲⑵鹩糜喙馄擦艘谎勖獎(chuàng)科的Logo、職位頭銜跟高志謙所說如出一轍。

      兩名保安看一眼名片,又看一眼來訪者,滿懷戒備地拿起電話準備撥號。高志謙慢悠悠轉過身:“但看到你們,我決定放棄了,創(chuàng)科從來不投無德的企業(yè)。王遠,我們走,華尚的周總還等著我們?nèi)ズ灱s呢!

      那名拿手機的保安有些慌了,手足無措地站著;另一名保安趕忙上前,語氣溫和不少:“高總里面請,請諒解我們的粗魯與無知!闭f著,將左手大拇指放在指紋打卡機上,玻璃門“嘩”地打開。

      高志謙故作猶豫,最后慢慢走進颶風網(wǎng)絡辦公室。走到轉角處,劉起側身一瞥:玻璃門緩緩合上,兩名保安弓成兩個直角。

      眼前的景象,如同一記悶棍打在劉起胸口:辦公室的格局,分為員工辦公室、總裁室、廁所和一個雜物間。員工辦公室總共只有幾十張桌子,而且一大部分都沒人,桌上的電腦鋪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每臺電腦配一部電話,電話頻繁響起,但沒有一個員工去接聽;廁所門開著,里面?zhèn)鞒鲆还呻y聞的氣味,似乎很久沒人來打理;所有員工臉上,沒一張有朝氣、激情,靠得最近的一個員工背對他們,正在查看網(wǎng)絡招聘信息。

      一陣罵聲透過未合攏的木門,從總裁辦公室傳出:“媽的,你是豬腦子嗎?進價高了就找下一家,地攤到處都是,銷售價格至少提高1%……美工走完了?網(wǎng)絡圖片不會扒嗎?海外購的板塊沒有圖片怎么能做起來……廠家催款?你他媽不會說我們正在建設海外市場,資金緊張,讓他們緩一緩……幾個月沒給你們發(fā)工資?一直不進錢,我他媽還沒工資買跑車呢!”

      王東興氣急敗壞,臉頰漲紅如同唱戲的猴。他突然停了,他看見了高志謙和劉起。他對被罵的女員工使個顏色,姑娘低著頭委屈走出來回到座位上。高志謙也對劉起使個眼色,走進總裁辦。

      辦公室里的交涉,劉起已經(jīng)聽不進去。高志謙給王東興介紹“這是我兒子,我退休后,需要他子承父業(yè)”之后,就沒他什么事了。他只是一名看客,看兩個人如何表演,自己做的僅需保持鎮(zhèn)定;而讓大腦活躍,就是保持鎮(zhèn)定的最佳方法:12億估值,發(fā)不起工資、買跑車;500員工,大部分的空位、美編全部離職;40萬日單量,地攤貨;后起之秀,廁所無人打理……這些相悖素材中任和一條,都足以戳破颶風網(wǎng)絡的彌天大謊,而王東興將無法辯駁:針孔攝像機已經(jīng)采遍颶風網(wǎng)絡的每個角落,而王東興的罵聲也成為錄音筆里無法抹去的有力佐證。

      劉起想到父親劉牧。在劉起小時候,劉牧就教導他不能說謊。這讓劉起形成一個概念:說謊就是一只沒有回頭路的羽箭,直到它耗盡力量,落在地上,再也無法起身;而現(xiàn)在,這個信守開始松脫:還有一類謊言,是非說不可的,因為這類謊言,是為了讓世人看清真相。

      高志謙與王東興握手道別,走到颶風網(wǎng)絡門口,兩名保安上來開門示好。高志謙走出門口,回過頭來,豎起食指:“王總,我有個忠告,保安一定要好好選,高大威猛不一定是擋風避雨的城墻,也可能是毀壞堤壩的螻蟻。”

      劉起覺得,這是這次調(diào)查的唯一一句實話。

      第二個月初,《天下財商》新刊中一篇名為《螻蟻狂想曲》的文章激起一股全國狂潮,讀者的來信、吐槽如沙塵暴襲入雜志社總部,大小媒體、網(wǎng)購受害者則踏破了颶風網(wǎng)絡的門檻。據(jù)說,王東興已不知去向,颶風網(wǎng)絡也如同被洗劫一空,但劉起再沒去過那兒。他的關注點,沒法停留在過去的地方,他要瞄準下一個領地,那里有他的下一筆獎金。

      秦雪的話也開始多起來,她又像從前一樣,活潑愛笑,讓人舒服。劉起發(fā)現(xiàn),所謂的“門當戶對”,從來就沒變過,唯一改變的是,以前要在婚前門當戶對,現(xiàn)在則是任何時候都不晚。但即便如此,你要么與你愛的人財力相當,要么用你的能力來填補自己的財力不足。若是兩者都不濟,花前月下、白頭到老根本無從談起。

      但這也是婚姻最基本的支撐。兩個人的結合,本就是為了過得更好,而不是更糟。沒有誰有陪另一個人一起吃苦的義務,也沒有誰被賦予拖另一個人吃苦的權利!盁o論貧窮富貴,不離不棄”,只是一個烏托邦似的夢想,可惜沒人能幸免于生存在這個夢想之外。

      接下來,劉起的每一次調(diào)查都很成功,他成為上留市媒體圈里頗具名氣的記者,也上了巨頭企業(yè)的黑名單。他不再需要高志謙來帶他,他也不想帶任何人。他的單獨調(diào)查經(jīng)常會超過高志謙的預期,而帶人可能給自己徒增一個拖油瓶。

      秦雪早已從公務員崗位暫時脫離,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劉起為了抽出更多時間陪秦雪,他申請只做市內(nèi)企業(yè)的調(diào)查,早去早回,用更多的時間與秦雪呆在一起,寫稿、改稿則成為秦雪睡后的加班常態(tài)。

      而這次,劉起不得不面對出差,部門每個人手頭的工作都已飽和。高志謙給他安排了盛太控股的調(diào)查。

      盛太控股位于河溯市,離上留市500多公里。這是一家專注女性抗衰老細胞的生物基因工程企業(yè)。鮮活細胞療法的濫觴,始于1913年的一場意外。當時,瑞士醫(yī)生保羅·尼漢斯用一頭小閹牛的甲狀旁腺救活了一名婦女,因為她的甲狀旁腺被切除了。“吃哪兒補哪兒”的食療,這給了“缺哪兒補哪兒”的藥療以契機,因此,牛、羊的鮮活細胞,開始成為抗衰老、抗癌、抗糖尿病等癥狀的主流媒介。

      而盛太控股之所以會被列為調(diào)查對象,是因為有知情人透露,該企業(yè)用藏羚羊的幼羊細胞進行生物抗衰老手術。藏羚羊是稀缺的好東西,因此,盛太控股一次手術高達百萬,而做過手術的女性都表示好評,盛太也因此在短短數(shù)年間成為河溯市首屈一指的科技企業(yè)。

      但若此消息屬實,藏羚羊離滅絕之日也不遠了。幼羊,這讓劉起想到了自己還有幾個月出生的寶寶。嗷嗷待哺,引頸就戮……他想起杰克·倫敦《熱愛生命》里的故事。一個美國淘金者被同伴拋棄后,在沼澤丘陵流浪,被垂死野狼跟蹤。他腿受重傷,他流血不止,但他唯一不想的就是死去。他和野狼搏斗,咬斷野狼喉嚨,飲狼血果腹,終于,他活了下來。

      活,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沒有誰愿意死,哪怕活著再艱難。特別是這些野外動物,它們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求生存,它們更值得敬畏,更不該死去。劉起沒考慮路途遙遠,沒掂量調(diào)查難易,他什么都沒想,只是說了句:“什么時候的票?”

      2017年11月6日,立冬前夜。劉起做了一大桌可口飯菜,紅燒羊排、鵪鶉豆腐、蝦仁豆腐餅、荷塘小炒、蛋卷仔、雞樅菌土雞湯!耙敲刻斓幕锸扯歼@樣,生下來一定是個大胖子”,秦雪望著這桌孕婦專屬餐,咽了咽口水。

      這是劉起的習慣。每次出遠門之前,他都會做一桌豐盛的晚餐——可能是最后的晚餐——他想。摸著秦雪隆起的肚子,劉起攙扶她坐下,“要是每天的伙食都這樣,我肯定累成個皮包骨的瘦子”,劉起調(diào)侃著,給秦雪盛了一碗雞湯。

      秦雪喝了一口,燙得哇哇直叫。“每次都這樣猴急”,劉起端起湯,輕輕吹著,“從前有兩個去吃席,同座一桌。一人很能吃,開席不久,菜就被他吃得差不多了。另一人叫主人拿一只蠟燭過來。主人說:‘天還沒黑,是不是太早了?’那人搖頭道:‘不早、不早,我已看不見桌上的菜了!’敢問那個能吃的是秦大小姐嗎?”

      秦雪早已大笑著撲上來扭打。劉起放下碗,轉身將秦雪摟住。他們做第一份工作認識,如今已有六年了。六年間,他一直渾渾噩噩,掙的錢只夠自己吃喝;她從單證工作離職后,當公務員的待遇節(jié)節(jié)攀升,特別是前幾年,水果、油、米一箱箱地提回來,紅包也是一大收入來源。是她養(yǎng)活了她,F(xiàn)在,她的眼光不然從前那樣澄澈,身材也不如從前苗條,頭發(fā)經(jīng)常亂作一遭。

      她的這幾年都奉獻給了這個家,時光會記住她的功勞,我也會記住。劉起想著,把秦雪摟得更緊了:“三天后我回來,天天做好菜好飯服侍我家大小姐!

      11月7日,立冬,艷陽高照,沒有一絲寒意。經(jīng)過大半天的長途舟車,劉起終于站在了盛太控股大樓前。整棟樓成“T”型結構,在“T”的右上方,銜接著一個“S”型的患者觀景樓。這棟全面詮釋“盛太”的大樓面前,是連接河溯市區(qū)與臨縣茂城縣的主干道,中間的月落河,讓干道與對面的鄉(xiāng)村公路平行而立;遠處的對面,就是橫亙整個中國中部東西走向的秦嶺,即便從樓下望去,一樣綿長曠遠。

      劉起這次是喬裝成東游生物科技負責人,到保安處以“李峰”的假名簽了字,進入了大樓接待大廳。接待小姐很熱情地拿了個iPad,讓劉起拍張照,“到訪的每個人,我們都會將其信息錄入盛太大數(shù)據(jù),方便以后回訪或業(yè)務合作”,接待小姐解釋說。

      劉起拍完照,將iPad遞還給接待小姐!昂玫,我們馬上聯(lián)系劉總”,說完她轉過身,拿起電話撥通。就在轉身剎那,劉起發(fā)覺接待小姐緊盯Ipad屏幕,眉頭皺起。

      正當劉起忐忑之際,接待小姐接通了電話:“劉總,人臉識別系統(tǒng)確認來者是《天下財商》的劉起,接下來如何做?”劉起心頭一驚,他忘了他上了大型企業(yè)黑名單,而盛太正是大企業(yè),這個企業(yè)早已將他的任何信息錄入大數(shù)據(jù)。他猛然站起。

      “收到!”接待小姐手一揮,劉起只見前面幾個彪形大漢一擁而上。

      原來只要是謊言,都有被戳破的時候,不管是善意的,還是充滿惡意。

      來不及多想,劉起迎著第一個大漢凌空橫奪過來手一個躬身,堪堪躲過。他挺起身子,有些站立不穩(wěn),腳下向左側偏離半步。左側大漢的右臂剛好揮過來,結結實實打在劉起腰間。劉起只覺五臟六腑都已四分五裂。但他顧不得許多,他明白,此時他就是《熱愛生命》中的淘金者,他必須在這場人狼之戰(zhàn)中獲取勝利。

      大漢的一拳,雖然將劉起打得渾身欲裂,卻正巧將他擊向了門口。劉起心頭大喜,正要卯足勁往前沖,突然感覺到一股阻滯,讓自己寸步難移。他回過頭,發(fā)現(xiàn)第三個大漢已經(jīng)抓住他的斜挎包,臉上擠出殘酷的笑;而另兩名大漢也已回過神來,跟著沖了過來。

      “鷂子翻身”,是劉起腦中此時冒出的第一個武功招式。他雖然記不得具體含義,但這個詞給了他靈感。他腳下不停,將后背轉向前面,接著一個彎腰,再度轉過身來,挎包帶子順勢滑落。劉起站立不穩(wěn),向前打了個踉蹌;大漢則向后打了個趔趄,將后面兩個大漢的來路堵住。

      跑出大廳,干道上沒有來往車輛。劉起往右邊沿著公路疾跑,這樣如果后面有車過來,他可以順手攔下,跳進車里。

      一分鐘過去了,劉起感覺過了一年。腰部疼痛已經(jīng)蔓延開來,讓他全身使不起勁;而后面,三個大漢越跑越近,越跑越起勁。而此時還沒車來。

      第一次,劉起感受到豺狼的殺氣是如此強大,自己是如此接近死亡。他又想起韓非子,想起他說的“俠以武犯禁”。韓非子就是他媽個天才,劉起想,這些威武雄壯的大漢就該被囚禁起來。

      他又想到,什么Uber、滴滴叫車,純屬扯淡。如果能活下來,我要去發(fā)明個滴滴救人。

      腦子似乎已經(jīng)停止使喚、不能思考,還是沒車經(jīng)過;而大漢離他只有數(shù)米之遙。劉起不禁看了看路對面的月落河。這里就要成為我的葬身之地嗎?劉起不禁感覺一陣諷刺。他取名為“起”,卻最終敵不過“落”。他又想起落鳳坡?上,他忖道:可惜我不是鳳雛。

      他想起了秦雪,想起她未出生的嬰孩。他的眼淚奪眶而出:“可惜我不能償還虧欠你的債了,可惜我不能當個好老公、好父親了!”他一狠心,向路對面的月落河跑去,一頭栽進河里。

      一股激靈滲透全身。身體不斷下沉,口鼻也不能呼吸,但刺骨的寒冷稀釋了全身的痛楚。劉起感覺全身在寒冷的刺激下都靈活起來,這是神的相助。在11月的冰河里,他手腳并用,奮力往上游。在水中,太陽、天都越來越近,天上被撕扯成塊的云彩,如同小時候的棉花糖。

      終于鉆出水面。劉起深深吸了口氣。窒息后的空氣,他恨不得一口吞下。他想起經(jīng)濟學上的一個概念:免費的才是最貴的。是啊,這空氣,這水,這晴朗碧空,沒到生死關頭,又有多少人會明白?

      他回過頭,看見道路路肩上的三個大漢氣急敗壞、破口大罵。他心頭一陣舒暢。他朝他們豎起兩個中指,如同舉起兩把刺破餓狼喉嚨的刺刀。

      順著水流往下,比跑步省力多了。然而公路上的大漢們還不肯罷休,緊盯劉起緩緩前進。劉起看見公路對岸前方河沿伸出一支枯椏,而麻木的身體警示他不能再呆在河里。游到樹椏前,他努力抓緊枯椏,拖著疲憊而顫抖的身體,爬山了河對岸。

      大漢徹底沒法了,罵著調(diào)轉回頭。劉起躺在岸上。地上的草,如同席夢思一般柔軟,溫暖的太陽則是天然的被子,他真想好好睡上一覺。而冰冷又疼痛的身體,警告他如果睡去,可能再也起不來了。

      他拖著左邊腰部,顫栗著緩緩起身。就在此時,一陣“突突”聲響起。一輛拖拉機慢悠悠地駛了過來。他摸了摸口袋,手機、錢包還在,錄音筆和攝像機是徹底報廢了。

      他上了拖拉機。拖拉機師傅說這里離茂城只有30多公里。在濕淋淋的500塊錢的驅動下,拖拉機“突突”地,向茂城縣一路進發(fā)。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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