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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不是身體的殘缺人生感悟
最可怕的不是身體的殘缺
序語：最可怕的不是身體的殘缺，而是心靈的殘疾。
《1》
從省城回老家要坐一整天的班車，坐長途車是一件既勞神也勞累的事。今年“五一”長假我又坐上了這輛五成新的大面客，飽受從省城早晨搖晃到老家傍晚的顛簸。車在途中要不間斷的停留三次，兩次是在高速公路的服務(wù)站里，讓乘客們大小便。另一次在路程過半處加油，讓乘客們自行吃飯，舒活筋骨。
大面客在乘客們哈欠連連聲中停在了加油站，這段休息時間小販子們最活躍。每輛進(jìn)來加油的客車都會擠上兩三個小販子，她們大都是女人，手里各提著一個四方形硬殼兜子，里面裝貨物。她們穿著極不講究，但嘴皮子個性好使，說話好像炒豌豆一樣干脆，向疲倦的顧客不停兜售香煙、雪糕、火腿、方便面、飲料等。這些東西基本上是假的，而且價格奇高。車剛停下來，就擠上兩個身穿碎花布衫的女人，目光炯炯像偷食的老鼠。她們來來回回在車廂過道中穿行，像念順口溜一樣叫賣她的東西。
我坐在車廂中間，早已麻木了這種叫賣，閉著眼置若罔聞，掏出MP3插上耳機(jī)聽音樂。旅途的困倦不單單是用吃喝能消遣的，就應(yīng)需要一種如清泉般滋潤的東西。
《2》
我似睡非睡斜躺在車座上，忽然感覺有一種很粗糙的呼吸在我耳邊充斥，我以為是一個醉漢在尋找座位，就沒有睜眼。這種呼吸好像是一架正在轉(zhuǎn)動的破舊扇車，發(fā)出“啞啞”的聲音，我有點好奇，懶洋洋的睜開眼，面前赫然站在一個瘦瘦的中年男子，他穿一身淺藍(lán)色舊工作服，戴一頂早就褪了色的旅游帽，左手托著一沓白皮書，右手給我遞過來一本。書很薄，類似某種廣告宣傳的小冊子。
長年在外，遭遇無聊廣告的事數(shù)不勝數(shù)，所以我以為這又是給某種新產(chǎn)品做宣傳。我的目光沒有在書上停頓，不屑的搖了搖頭表示不需要。他張嘴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我聽到從他喉嚨里發(fā)出“啊…啊…”的聲音，很費(fèi)力氣的樣貌。他又把右手的書往前遞了一點，我忽然醒悟，眼前這個男子是聾啞人。
我把音樂關(guān)了，正了正坐姿，從他手里輕輕接過這本制作很粗糙的小冊子。他安靜的站著，目光遲滯，面部沒有任何表情。小冊子的封面上寫著：快樂旅途文摘精萃，祝您出入平安，萬事如意。
看到“文摘”二字，我有了興趣，再往下看，是一段三號大小的宋體文字：敬愛的旅客您好！我是一位聾啞人，由于身體條件所限，在社會上找不到工作，生活成為一個難題。為了生活，也為了替您打發(fā)候車、坐車時的無聊時間，我特從報刊上為您摘編了以上奇聞資料，以使您的旅程感到快樂、充實。在此，請您伸出援助之手，購買此書，給予我一條新的生活出路。對于您的幫忙，我深表謝意！祝您一路順風(fēng)，好人一生平安。本書定價1.50元。
《3》
我驀然覺得這本書有了份量，剛才的不屑一下子變成了驚奇。抬起頭重新打量了這個安安靜靜、一臉滄桑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盡管木然，卻沒有流露出乞求，他向我出售的不是同情和憐恤。我說，我要了！話剛出口，我笑了，他聽不到啊！我很尊敬的向他點了點頭，表示我買下這本書了。
我記得兜里有兩元零錢，但是翻遍全身衣袋也沒找到，估計是丟了，我急了一個大紅臉。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了，就得買下，我身上全是一百元的整錢，帶著一絲疑慮抽出一百元給了他。他顯然是找不開這個大錢，他用兩手食指畫出一個長方形向我示意：有沒有小一點的錢。我笑著搖搖頭。他又向左右看了看，空洞的目光里流露出無助。他皺了皺眉頭，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把左手的那一沓書放在了我懷里，用手勢告訴我：他去找零錢。然后咚咚咚跑下車。我正要喊住他，把書退了，卻好像被什么堵了一下，沒有喊出口�？粗芟萝嚨纳碛埃睦飬s有些擔(dān)心……
我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翻閱著手里的《快樂旅途文摘精萃》，一邊等他找錢回來。
這趟車在加油站停留十五分鐘。司機(jī)已經(jīng)上車了，問車廂里誰還沒上車，大家說到齊了。聽到喊聲，我從《快樂旅途文摘精萃》精彩的資料里回過神兒，拉開車窗看了看外面，仍不見聾啞人的身影，只有午后熱辣辣的太陽。我想讓司機(jī)等一等，期望他送錢回來。這時，旁邊的一個乘客對我說，小伙子別等了，這社會騙人的手段多的是，你上當(dāng)了。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愧，這真是吃了“啞巴虧”。他已經(jīng)離開車廂快十分鐘了，如果不是騙子早就該回到了。我覺得自己挺尷尬，就沒有麻煩司機(jī)再等下去。
“不就是一百塊錢嗎，還有一大堆書呢！”我安慰了一下自己。大面客緩緩開出加油站，我又朝車窗外看了看，期望他追上來，我不是心疼一百元錢的損失，只覺得自己丟了什么，心里空蕩蕩的。
大面客已經(jīng)加速，我被全車人作為笑料談?wù)摗?/p>
午后的陽光直射在臉上，我渾身不自在。
《4》
大面客猛然剎車，全車乘客不由向前傾去。司機(jī)告訴大家，他從反光鏡里看到一個追車的人，怕是剛才遺漏的乘客。
我的神經(jīng)被某種預(yù)感揪起，我迫不急待拉開車窗探出頭……就是他，他沿馬路側(cè)邊費(fèi)力的跑著，右手不停揮動，顯然是追了很長時間，他跑的姿勢像一個佝僂的老人，一腳高一腳低。因為汽車的噪音，我沒有聽到他“啊啊”的聲音，但我感覺他必須在喊，在焦急的追跑中期望車停下來。
他的頭發(fā)像洗過一樣站在了我的面前，大口喘著氣，滿臉灰塵，汗水從他眼角流下，在臉上畫出清晰的彎道。他左手握著一沓零錢，右手不停擦拭面部的汗水。他有力的把錢遞給我，喉嚨里發(fā)出干渴而又沙啞的“啊啊…”聲，右手在他胸前心臟處捂了一下，又在我的心口按了一下，我讀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說：我們兩人都有良心。我這個大男人眼睛有點濕潤，因為際遇了前所未有的感動。
我沒有接過他遞來的錢，決定把他的書全部買下來，這是對誠信的回報。我緊緊壓住他準(zhǔn)備拿走這沓書的手，用自己創(chuàng)造的啞語示意：書我都要了，錢你拿走。我又伸出大拇指夸獎他是好人。
他不停的搖頭，我最后看見他笑了，笑我買下這么多重復(fù)資料的東西干什么。我鄭重其事的數(shù)了數(shù)這一沓書，三十本，一共四十五元錢。我從他手里的零錢里拿出一張五十元，其余的使勁塞進(jìn)了他的衣袋。也許這個場面在物欲橫流的年代早已久違，一向最怕等人的司機(jī)靜候著我們兩人正在發(fā)生的故事，全體乘客靜悄悄的。
他有力的手推脫了好幾次，臉上又滲出許多汗水，最后我佯裝生氣的樣貌摸了摸他的胸膛，又按按我的心臟，他才笑著勉強(qiáng)收下其余的錢。他緊緊握住我的手，眼里分明有細(xì)碎的淚花溢出。
他走到司機(jī)后面站直自己的身子，嘴里還喘著粗氣，深深的給司機(jī)鞠了一躬，然后又應(yīng)對全車乘客深深的鞠了一躬，整個車廂靜的出奇，沒有人敢驚擾這神圣的時刻。他拖著疲憊的身子下車走了，司機(jī)摁了摁喇叭以示友好，我拉開車窗拼命的向走遠(yuǎn)的他揮手，這時我發(fā)現(xiàn)全車的車窗都拉開了，人們不約而同目送這個聾啞人離開。
《5》
我重新成了車?yán)镎務(wù)摰膶ο螅瑲夥湛鞓范鴮捤伞?/p>
我把剛買下的書悉數(shù)送給了全體乘客，司機(jī)喊著：給我留一本，我出一塊五。在拜金主義年代，這誠信、這愛心、這品質(zhì)彌足珍貴。
人心換人心，黃土變成金啊！賣書的聾啞人雖然失聰，但他誠信的品德遠(yuǎn)比某些健康人還要高尚。人，肢體殘疾了并不要緊，只要心懷真誠，就會活的有期望有尊嚴(y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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