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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文字以溫煦照拂的經(jīng)典美文
彭程的寫作是異常認(rèn)真的,每一篇、每一個字都不肯敷衍湊合,每一篇都經(jīng)得起考究。此次拿到他的新著《紙頁上的足印》,依然是這種感覺。我花大量時間仔細(xì)閱讀,周遭突然安靜下來,沉浸在彭程營造的書香世界,有一種微醺的享受。
據(jù)我所知,這本書應(yīng)該是彭程在《鏡子與容貌》之后第二本關(guān)于書的書。關(guān)于書的文字,可稱之讀書隨筆,也可謂之“書話”,從古代“詩話”“詞話”拓來,F(xiàn)代書話以唐的《晦庵書話》為代表,主要是藏書家或作家以談?wù)乒、版本、逸事、序跋等為?nèi)容。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以來,中國文壇斜刺里殺出一種“新書話”文體,彭程為主要領(lǐng)銜者。
《紙頁上的足印》近30萬字,作者將內(nèi)容大略分為四輯,我將其歸納為三個方面:一是如何讀書;二是如何品書;三是如何寫書。如果從哲學(xué)層面觀之,則為本體論、認(rèn)識論、方法論。按照董橋的話說“文字是肉做的”,即文字有生命,有溫度,有彈性。
彭程喜歡讀書,也喜歡藏書!稌V悔悟記》記述了他對藏書的癡迷已到了不可救藥的程度,筆調(diào)幽默,讓愛書人會心一笑。藏書多固然讓人歆羨,讀書多才是根本。彭程的閱讀量很大是出了名的,他自己說:“會比不少寫作者大,這點我有把握,因此就不謙虛了!迸沓套x書多,而且會讀書,這才是他高邁的地方!稌x無須多》《讓眼睛歇一口氣給大腦開足馬力》《規(guī)避與選擇》《讀“無用”之書》《為什么不讀經(jīng)典》等文章,都彰顯了他的讀書觀。魯迅曾告誡青年不要讀中國書,某位作家稱從來不看外國書,都不足為訓(xùn),應(yīng)該在人類的文化遺產(chǎn)中廣泛汲取營養(yǎng),才能擁有寬廣的視域,博大的胸懷,深刻的思想。
彭程對書的評騭、欣賞是他這部書最華彩的樂章,也是最能彰顯“新書話”迷人的地方。無疑,彭程對他所讀的書的思想和藝術(shù)都有一個基本的價值判斷,海量讀書給他提供了許多參照與背景,使得他像庖丁解牛,深中肯綮,像老吏斷獄,明察秋毫,不妄言,不夸飾,不溢美,如胡博士所倡“有一分證據(jù)說一分話”,準(zhǔn)確公道,讓人信服。從他所讀的書目中可以看出,大凡小說、詩歌、散文、報告文學(xué)、傳記、哲學(xué)、史學(xué)、雜記、文字學(xué)等皆在他涵泳的視野之內(nèi),這使他突破了某種局限,觸角無限敞開,獲得了一種大格局、大眼界。但彭程不是職業(yè)評論家,他的品書不是完全的評論,而是借帆出海,借一點顏料開自己的染坊,摻入了自己的生命體驗,延展了自己的思考。所以,他的品書,是詩性的、感性的,或者說理性的思考貫以才情的表達(dá)。如《散文織錦:用詩韻的絲線繡成》,品評的是著名散文家周曉楓的《鳥群》,其中有這樣的文字:“讀她的散文,你能夠感覺到,即便在最為縱情沉湎、興奮迷醉的瞬間,理性仍然大睜著警覺的雙眼,監(jiān)視著可能出現(xiàn)的忘形之舉,并準(zhǔn)備著隨時予以制止。紛紜飛揚的感受,被理性整合駕馭,如同水流被納入溝渠,其流動便有了方向,有了節(jié)制!眹L一臠而知全鑊,窺一斑而見全豹,像這樣才氣逼人的詩性文字,在書中可謂比比皆是。當(dāng)然,才情依然是外在的,彭程書話作品最有價值的還是他的思考,一個作品的分量歸根結(jié)底是思想的分量。關(guān)于諸如文化、歷史、自然、道德、人性、生態(tài)、死亡等話題,彭程都會做一番深入的探究。在一般人視為畏途的邏輯與辨證,他卻長袖善舞,滔滔汩汩,充分享受“思維的樂趣”。由于他的思考是建立在讀某一本書的基礎(chǔ)上,有所附麗,有所依傍,因此并無蹈空凌虛、艱深晦澀之感。
彭程在談到自己如何寫作時說:“自我評價的話,對寫作還稱得上認(rèn)真。每一篇都下過不少工夫,題旨的提煉運思再三,在結(jié)構(gòu)的布設(shè)、字句的把握、節(jié)奏的控制上,也都反復(fù)挑選、斟酌、比較,不肯敷衍!(《追求“有難度的寫作”》)彭程是我看到的最早提出“有難度的寫作”的作家。給自己設(shè)置障礙,增加難度,猶如雄鷹搏擊長空,越是風(fēng)暴雨驟,就越來勁,生命感就越大氣磅礴,酣暢淋漓。
縱觀彭程20多年的寫作,如果說有一個“中心思想”的話,竊以為應(yīng)該是一直竭力對大自然的吟唱。這種大自然情結(jié),在他大多作品中都烙下了深刻的印痕,在這本書中仍然可以鮮明地看到這一點。如《靈魂在田園》《那一片土地上的神性》《帶著驢子去天堂》《“探知人類與自然的和諧關(guān)系是詩人的領(lǐng)域”》《荒野與大學(xué)有著同等的重要性》等,那種對自然的深情,對生命的敬畏,對美的吟誦,一覽無遺。在生態(tài)文明成為五大文明之一的當(dāng)今社會,這一“中心思想”日益凸顯它的重大現(xiàn)實意義。彭程多次在文中提及海德格爾的名言:“人詩意地棲居于大地之上”,或許這是人類生存的終極目標(biāo)。
彭程說,“閱讀是一生的志業(yè)”,在他看來,讀書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紙頁上的足印》,彭程著,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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