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典散文書僧懷素
上世紀(jì)中葉文化革命風(fēng)暴在神州大地卷出一片紅色海洋，紅海洋里唯一彰揚中國悠久文明氣息的是毛澤東主席的古典詩詞和他的一筆狂草書法。當(dāng)時各單位用水泥做出的立體描金楹聯(lián)最普遍的內(nèi)容是《滿江紅》下闕的對句：“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風(fēng)雷激�！倍I(lǐng)袖風(fēng)格的草書也字字如云水翻騰，行行似風(fēng)雷激蕩。使我們這些十幾歲小青年熱血沸騰，斗志昂揚，似乎自己的投入洪流真能夠主宰蒼茫大地的沉浮興亡。
當(dāng)時有行家指點著“四�！�、“五洲”的對聯(lián)說，這是懷素體草書。
改革開放之初，我有幸參觀尚未完全竣工的江南名樓滕王閣，飛檐畫棟、氣勢巍峨的五層主樓之檐高懸宋代詩、文、書、畫全才蘇軾題寫的斗大“滕王閣”三個金色大字，而一樓正廳入口兩柱楹聯(lián)乃初唐四杰之一王勃《滕王閣序》中千古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書家又是當(dāng)代開國領(lǐng)袖毛澤東龍飛鳳舞的`字體。
又有更多的文人墨客指點著“落霞”、“秋水”名句說：這是懷素體草書。
懷素深深地烙進我的記憶，《百代風(fēng)騷》百名名人逸聞、小傳中，懷素作為一代書家，應(yīng)當(dāng)占有一席之地。盡管他的前面有書圣王羲之、“顏體”亞圣顏真卿、草圣張旭，后面又有“柳體”之宗柳公權(quán)、書博米芾……。
由于唐朝開國君王李世民十分熱愛、推崇王羲之書法，初唐書風(fēng)沿襲東晉、南北朝以來“二王”之風(fēng)發(fā)展。李世民日夜臨摹王羲之《蘭亭集序》，終于在辭世前三年，造出“南有蘭亭序，北有晉祠銘”的全國性轟動。國外使者朝見，李世民以《晉祠銘》碑帖作國禮贈送。而唐初之楷書則直襲六朝碑帖，字體嚴肅凝重，金石之氣在凝重之中又含有流暢飛揚氣韻。
草圣張旭既善楷書，又長草書。唐初草書被張旭發(fā)展為筆法縱橫、氣勢奔突的連綿體“狂草”。狂草使這位初唐書法大家名噪盛唐、書傳后世，贏得“草圣”美名，成為“狂草”書體奠基人之一。
與張旭齊名的懷素，時人稱為“張顛素狂”或“顛張醉素”。“醉”是因為出家人懷素嗜酒如命，酒醉后下筆如江海翻騰，氣勢磅礴，一筆狂草似長風(fēng)逐云，暴雨刷壁，真?zhèn)�是字字筆走龍蛇，幅幅風(fēng)狂雨驟。“張顛素狂”之張旭亦是以酒為樂，醉后狂呼亂奔，然后醉中作書，甚至以頭發(fā)蘸墨寫字，字體飄逸萬狀。
懷素俗姓錢，出身湖南零陵官宦世家。曾祖錢岳，高宗時為緯州曲沃縣令，祖父錢徽曾任延州廣武縣令，父親錢強也是軍事機構(gòu)中主要幕僚，做過左衛(wèi)長史。伯祖釋惠融學(xué)歐陽洵書法達到以假亂真的高度，懷素受伯祖生活氣息嚴重影響，聰明好學(xué)，尤愛書法。幼小童年，即把墻壁、器皿、衣帛都當(dāng)作寫字之物。十歲時，忽發(fā)奇想，要學(xué)伯祖出家為僧，父母百般阻撓，難滅愛子落發(fā)之念，只得讓他皈依佛門，史稱“零陵僧”或“釋長沙”。
懷素故里種有萬株芭蕉，堪稱芭蕉之鄉(xiāng)。懷素?zé)o錢買紙，剪下芭蕉葉作揮灑之器。后來做了一塊類似小學(xué)生黑板寫字，寫了擦、擦了寫，以至“漆板擦穿”，勤學(xué)苦練精神可見一斑。
少年和尚“棄筆成篆、盤板皆穿”故事越傳越神，瀟湘處士朱逵遠赴衡陽，拜訪少年書僧后作詩描述懷素字體之奇：“衡陽客舍來相訪，連飲百杯神轉(zhuǎn)王�！P下惟看激電流，字成只畏盤龍走。怪狀崩騰若轉(zhuǎn)蓬，飛絲歷亂如回風(fēng)。……于今年少尚如此，歷睹遠代無倫比……�！�
這段詩的大意是朱逵慕名拜訪懷素，懷素連飲百杯之后。傳神之筆如黑色閃電劃破長空，一頁書成如龍蛇疾走，如江河奔騰，如輕舟轉(zhuǎn)蓬，如亂絲回風(fēng)，最后大發(fā)感嘆：自古至今，尚未見如此年少有為書家。
因為懷素為僧之后，學(xué)習(xí)時間非常充裕，所以不僅擅長書法，其非凡才華使他的詩作能與唐代享譽全國的大詩人李白、杜甫、蘇渙等名士互相酬唱。
唐肅宗二年，59歲的李白因永王李璘一案株連流放夜郎，行徑巫峽遇赦，乘舟返江陵入洞庭湖，在始建于三國時代的岳陽樓上留下“水天一色，風(fēng)月無邊”名聯(lián)后，又南游瀟湘，與22歲懷素相遇。老詩人與少書家意氣相投，很快成為忘年之交。李白雖歷大難，豪氣不減當(dāng)年供奉翰林之時，看了懷素作書之后，就著硯中殘墨，一氣呵成一首《草書歌行》，贊揚忘年交的書法成就：“少年之人號懷素，草書天下稱獨步。墨池飛出北溟龜，筆鋒殺盡山中兔�！饋硐虮诓煌Ｊ郑恍袛�(shù)字大如斗�；谢腥缏勆窆眢@，寸寸只見龍蛇走。左盤右蹙如驚雷，狀同楚漢相攻戰(zhàn)。湖南七郡凡幾家，家家屏障書題遍。王逸少、張伯英，古來幾許浪得名。張顛老死不足教，我?guī)煷肆x不師古。古來萬事貴人性，何必公孫大娘渾脫舞。”
如朱逵之贊詩有幾許相似之處是，大詩人李白也將懷素下筆比作云天忽閃驚電，水陸并走龍蛇。只是詩仙一支震驚風(fēng)雨之筆又不尋常地把懷素硯水潑墨形象為北海飛龜?shù)耐淘仆蚂F，筆鋒之快比作可追殺山中疾兔，不停手懸壁題書時，出筆之速，字勢之危簡直如楚漢交兵布陣。楚漢交兵漢軍統(tǒng)帥韓信的特長是“韓信用兵，多多益善”，韓信會布軍兵之陣，而懷素會布字勢之陣。湖南七郡豪門千萬，誰家不以能求得懷素題字為榮。前朝王羲之、張芝，本朝張旭浪得書名，今少師懷素沖破章草束縛，書不師古。公孫大娘劍舞雖為唐代一絕，然而見了懷素狂草，哪里要去看公孫氏的脫衣劍舞呢！
其實如草圣張旭一樣，懷素還是看了公孫大娘劍舞之后，大受啟發(fā)，在字劃結(jié)構(gòu)、筆法走勢中突出了字形高昂回跌之狀，加強了著墨的輕重曲折之勢，增添了抑揚頓挫的節(jié)奏美感。所以李白詩云看了懷素草書，不必再看公孫大娘劍舞。
懷素40歲時來到京城長安，向創(chuàng)造了“顏體”楷書的四朝元老顏真卿請教書法，并請書學(xué)前輩為自己諸多書貼作序“冠諸篇首”。顏真卿曾向張旭學(xué)過“十二筆意”，于今見懷素遠道來求，又毫不保守地把“十二筆意”之“平謂橫、直謂縱、均謂間、密謂際”傳授給懷素，并問懷素道：“圣僧之草書師授之外，自有感受乎？”
懷素雙掌合十恭敬答道：“貧僧觀云朵隨風(fēng)勢變化莫測，或如奇峰突起，或如蛟龍翻騰，或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或如大鵬展翅、平川走馬。變幻之狀，不勝枚舉，美妙無窮�！�
書法亞圣顏真卿捋須笑曰：“圣僧‘夏日多奇峰’之書論，老朽聞所未聞，草圣淵妙，代不乏人也！”
書僧懷素如椽巨筆共留下《四十二經(jīng)》、《千字文》等17部書貼，收入畢生研習(xí)草書無窮之奧妙，在中國書法史上，占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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