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孤單了很久的長椅抒情散文
機緣巧合,離開五年后,在這個無法預約的冬日,我又來到畢業(yè)后執(zhí)教過六年的這所鄉(xiāng)村中學。
這所中學不算小,但很偏僻,不僅離縣城遠,而且通往城里的車很少,一天一班。
進入校園,眼前一亮:教學樓、實驗樓、室內(nèi)體育館、學生宿舍全是新蓋的大樓,連大門和保安室都是新蓋的,昔日破舊的蹤影早已沒落在往日的風塵里。
校園正中四塊月牙形的大草坪綠油油的,像一朵綠色的大花柔和地鋪在安靜的地面;中心花圃里的色塊層次分明。校園的視野很寬闊,花紅樹綠竹青,金桂守著自己高高枝頭的最后幾朵花,固執(zhí)地散發(fā)著特有的濃郁香味,一排六棵的銀杏樹正在初冬里演繹著黃色的蝴蝶夢——好美!
沿著那一條新鋪的水泥路往前走,穿過一片翠綠濃密的竹林,盡頭的圍墻里,是一座舊教工宿舍樓,依然住滿教師。
樹,還是那些常年翠色的樹;路,還是那條心儀的小石子路;房子,還是那幢三層樓的舊房子;長椅,還是那條淺藍色的木椅……一切依舊在那道淺灰色的圍墻內(nèi),依舊在兩排高大的松柏間影影綽綽。冬日的太陽,透過那濃密的針形葉片,依然照得人暖暖的愜意。真好,一切依舊!一切依舊?真的么?
好像,好像,有些什么是不一樣的。我疑惑地想:究竟有些什么是不一樣的呢?
記憶的熒屏不斷地放大快速地搜索——到底,到底哪里不一樣了呢?
靜,一種讓人有些不舒服的寂靜彌漫在這冬日午后的暖陽里!
落座在這條失了色的長椅上,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木質(zhì)椅背,一陣不必用心就可以感受到的暖意傳到手心,暖暖的,暖暖的。
沿著這份真實的暖意走到心里的,是擱淺在昨日的那些暖色記憶。
這是校園里一個單獨的院落,院子里唯一的建筑就是一幢三層樓的教工宿舍,宿舍樓里住著連我家在內(nèi),共二十四戶人。
樓前,是一條秀氣雅致的小石子路,小石子路的一邊種了幾塊草坪,蔥綠蔥綠的;另一邊是兩排高高大大的常年翠綠的松柏,樹與樹之間的空地上,常常令人驚喜地開出一些不知名的嬌艷玲瓏的野花,在給人喜悅的同時也給人生機勃勃的美好,即便冬季亦是如此。
我到這所學校那年初冬的一個周末,教工宿舍兩排松柏中間的空地上,貿(mào)然地多了一張圓圓的青色的石桌,還有四粒和石桌同色同材質(zhì)的精巧石凳。那張小小的青石桌,攜帶了太多的內(nèi)涵。它來,熱鬧來了,快樂來了,原本空蕩蕩的記憶扉頁開始落下青春的筆跡——那是一道舒心時光的快樂柴門,吱吱呀呀簡簡單單地唱在鄉(xiāng)間。
隔不幾天,不知何人,搬來一條淡藍色的長長木椅。從那個初冬開始,這條淡藍色的長椅就一直守候在光陰里,看人來人往,花開花落。
那塊原本跟現(xiàn)今一般寂靜落寞的小空地,因為這幾個簡單“新成員”的到來,變得異常熱鬧,熱鬧異常。
那些日子里的事,發(fā)生在冬日晴天的每個中午。那時,住在這幢宿舍樓里的人,不分男女,不管老少,不用誰招呼,也不用任何人召集,中午的時光總是不約而同地聚在這里,說的說,笑的笑,玩的玩,鬧的鬧——大家談古論今地侃大山、談時事、聊家常,哄笑聲此起彼伏。
偶然爆發(fā)“哇”的大叫聲,總讓在場的所有人回頭的回頭,側(cè)目的側(cè)目,目光齊齊地集中到那一張青石桌上。原來是青石桌上只為取樂而打的“紅五”,有人的“紅五”“坐飛機”了,甚至“雙飛”,都是要降級的。
最不寂寞的自是那張青石桌了,那里是打牌的專屬地。打牌的人,從不分尊卑男女老幼,誰先到誰上桌,有時六人,有時八人。圍觀打牌的人永遠比上桌打牌的人多得多。那一處,嗓門最大最粗的永遠不是坐在桌上打牌的人,笑得最大聲最燦爛的,肯定是那些四處游走,看了這個人的牌,再去教另一個人的人。被看的人若是贏了則罷,若是輸給了對家,一定會起哄“驅(qū)趕”那些看牌后,再教人打牌的人,那些人也不怕,臉上一點不好意思的影子都沒有。其實又有誰需要那份不好意思呢?不過是圖個熱鬧好玩有趣罷了。
孩子這時也總來湊熱鬧:有的拿著花花綠綠的書,拉著爸爸媽媽的手耍賴;有的從家里搬出高腳凳,在暖陽下寫作業(yè),大家惡作劇似的答案,總讓那些成績平平的孩子不知如何在作業(yè)本上下筆;有的拿出象棋圍棋,纏著大人陪他下;有的穿上溜冰鞋,在人最多的一小塊水泥地上,泥鰍似的鉆來鉆去;更小一點的,騎上自己的小自行車在眾人面前晃來晃去;最小的那一批正在學走路,使命地推著自己的學步車,在小石子路上搖搖晃晃地艱難前行……
那時的我,總是扮演著很多角色,哪里缺人我就在哪里:有時是看著那些還在學步的孩子,有時陪下棋的孩子下棋,有時教孩子寫作業(yè),有時和溜冰的孩子在人群里亂鉆,偶爾會被點名代替打牌——我想,我的牌技不好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我愛笑。
那時的我,不用說看書,不用說和孩子逗趣,就算面對一縷陽光一朵花開都忍不住笑。笑聲燦爛又極富感染力,很少有人能在我的笑聲里忍住不笑的。
在那些冬日的暖陽里,總少不了熱情的人家,他們拿出家里好吃的來湊熱鬧,好吃的一來,踩著它的腳后跟來得更多是熱鬧和笑聲。
聊著天的、陪著孩子的、講著笑話的、打著牌的、織著毛衣的、還有那些永遠不會安靜下來的孩子、甚至端著飯碗吃飯的,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來,想要“搶”到那些好吃的零食。其實,誰都知道,無論誰家,只要拿出來吃的零食,一定是夠量的,不用“搶”也會有,可是,大家就喜歡這樣熱鬧地“搶”著。這時,沒有顧忌,沒有不好意思,一份肆無忌憚的和諧與融洽就在“一家人”里隨意、親切地彌漫散播。
原本,我是那群人里唯一不好意思“搶”零食的人,總是等好心的哥哥姐姐替我“搶”了來,同時接受他們大聲的責備:看你,面對那么多聽課的人,你不會不好意思,在這些人面前倒是忸怩了。于是,我也日漸地“皮厚”起來。還記得我第一次怯怯地出手“搶”零食時,四周沒有安靜下來,掌聲卻轟然響起,我的臉“騰”地一陣熱浪上涌,迎接我“熱臉”的是比平時更高的笑浪。
那時午間的陽光里,一陣又一陣暖心的笑聲、快樂的叫喊聲在冬日穿過松柏,飛上天空,傳得很遠很遠。那聲浪足以挽留匆匆而過的行人腳步,他們或駐足或莞爾一笑,灑下一路的羨慕再慢慢走遠。
偶爾,哪一家的午飯做遲了,心急的主婦是一定會端著飯碗趕來,生怕錯過那一場熱鬧。
約摸午飯后一個小時的時間,大家?guī)е鴿M足開心的笑,慢悠悠地挪動回家午休的步子,一路走一路咂舌回味,期待著明天的那份和諧熱鬧與快樂。
一年又一年的冬日,那張青石桌總是忙碌的,那四粒圓圓的'石凳已經(jīng)被常來的人們,坐成锃亮锃亮的青色;那條長長的藍色木椅,走過風吹雨淋的日月,早已斑斑駁駁盡失了原有的色彩。
記憶里,我就這樣在這里快樂地跨過六年的時光,同時在一日日地銷蝕的還有愉悅。年輕快樂的我,哪里知道,有一天,這里的快樂會走遠,只剩下那條斑駁的長椅;哪里知道,那條走過經(jīng)年斑斑駁駁盡失了原有色彩的木質(zhì)長椅,有一天會孤零零地遺失在時光里;又哪里知道,和他們的美好相遇,等在那里的終是一場離別……
后來,進了城,日子里唯一缺的就是這份由衷的快樂。這條長椅便常常在眼前晃動,在記憶里回蕩……
輕輕地輕輕地倚靠在這條不知孤單了多久的長椅上,思緒還滯留在那份暖心的快樂里。有人從我面前匆匆走過,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年紀比我大。疑惑間,我忍不住對他微微一笑,他的臉上勉強扯出一絲暗含些許尷尬的笑容。
我像對自己又像對他,輕言道:“我也曾是這里的老師!
他平靜地看我一眼,停了停他的腳步,淡淡地說了句:“在這里當過老師的人,很多,走的也多!
我頗為不甘地說:“我一畢業(yè)就分在這里,呆了六年才走的,按說,我應該認識你呀?可是……”
“我認識你,你是一中的。你不認識我的,前年我才從二中來這里支教,帶了一屆初一的孩子,他們舍不得我走,我就留了下來,想帶完他們初三再回城!
不知何故,我心里“蓬”地升起一團火,暖烘烘的,在冬日的午后灼灼地燃燒起來。那條孤單的長椅或許曾在風霜雪雨中寂寞過,但是它也在光陰里熱鬧快樂過,接下來的日子,它也許會擁有更多的精彩。我自顧自地沉思著。
“如果,你沒事,我,走了!蹦莻二中來支教的老師說。
我對他再次笑了笑,揮了揮手,意思是“再見!”
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背影,我想大聲地喊過去:我也是來支教的,來接那個受了公傷老師的班。但是,我沒有大聲地喊過去,他終歸是會知道的。就像這條孤單了很久的長椅,落寞地呆在時光,從來沒有試圖去詮釋什么,但我知道,我懂!
靜,依舊彌漫在這個冬日的午后,但是,不是有暖陽么?摩挲著暖暖的椅背,不是依然有暖意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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