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小橋抒情散文
沿著山灣的小路,走過一片麥田,翻過山嶺,夕照下那個小村就是我的故鄉(xiāng)。
今年春節(jié)我回到了故鄉(xiāng)。年三十的下午,帶著女兒在山野游蕩。正累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座爬滿老藤的故鄉(xiāng)的小橋,女兒搶先跑過去坐在橋頭。小橋彎彎地弓在一條小溪上。女兒撿起小石子擲到下面的溪水里,咚咚地響,然后又跑出去玩了。她這一舉動猛然勾起了我的一段鄉(xiāng)村往事。
沒想到無意間我又來到了那座故鄉(xiāng)的小橋。原來,連接小橋的那條路走舊了,扔了,山路改道了,小橋無用了,留在溪上凄迷獨立,時光走過,斑駁蒼老,成了似有還無的風景。寂寞的溪水聲撞擊著布滿苔痕的老橋基;山蜘蛛的網(wǎng)交織在橋面的荒草上,像神秘的古文字。這是我小時候經(jīng)常玩的地方,玩伴是隔壁女孩。
童年像個隱形人,默不作聲地站在我的身邊。小小的溪流,小小的橋,僅容兩個挑著柴的人錯肩而過。我們常常坐著,撿起小石子扔到溪水,我的發(fā)出卟嗵聲,你的總是“咚咚”的。每次撿來一堆小石子,或者直接扔到溪水里,或者打到橋面的石塊上反彈后掉進下面的溪水里。扔完了,又到下面的溪里找石子。就這樣度過一個個發(fā)白的下午,安閑的時光;蛘呶覀?nèi)サ乩锿趤硪欢涯,搗爛搗柔,成一團溫婉的帶著體香的泥。做一個像碗一樣的泥泡泡,用力猛地倒扣到橋面上,泡泡的底就會裂出一個窟窿,然后相互用自己的那團泥補對方的窟窿。每次總是我贏,你就傷心。我許你,以后造一個泥做的宮殿,讓你在里面住。你就笑。那個時候我們在小橋上嬉戲,全不知人間傷心事,閑適、甜蜜得無所事事。我們就這樣一直玩到十五歲。我外出求學,你一直呆在故鄉(xiāng)。我外出的那一年,你在橋頭徘徊張望了一整年。不要說十五歲的人不懂心事,十五歲的我比現(xiàn)在的我更高尚更有抱負。
我坐在古老的橋頭,聞著泥土的芳香。冬天的陽光,陌生而又熟悉,安詳?shù)盟瓢肷缴夏亲S色的小廟。白色的風,吹得故鄉(xiāng)露筋動骨,似森森老人。這個白色的下午,我在撫摸一只手,一只白得可以采菱的手。
時光是個魔術(shù)師,這些年,我在何處,你又在哪里?命運讓我成了政府小吏,終生為吏。你則在鄉(xiāng)村里成了村姑成了村婦,現(xiàn)在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你嫁在鄰村,過年時要回家看看,我們有幾年都碰到了。你的臉又紅又黑又粗糙。我則皮膚白晰,戴著眼鏡。每次碰到,你總是很小心很謹慎地說一句:“回家過年了。”就把臉別到一邊去,然后匆匆走過。相認的瞬間并沒有讓我感到甜蜜。也許你的心事只在把孩子帶大,為他們造房娶妻,再沒有別的想法。
是的',我們本無意,少年心事只在玩,少年情思總是純。你不會怨我沒有為你建成泥做的宮殿,我的心卻成了寂寞的城。
故鄉(xiāng)的小橋,你一直守著故鄉(xiāng),守著土地,活得有些笨重,笨重得有些隆重。我則一直生活在城里,活得有些輕飄,輕飄得像風前絮。這些年我在城里走,獨自在自己的世界中流連,沒有旅伴。
就在今天,我坐在老橋上突然想起,曾經(jīng)的我們是怎樣的幸福,一起度過的童年是怎樣美好的時光。這是一份失落了又被重新找回的童年。要是能在這樣的午后,再找你一起到橋上坐坐,往溪里扔些石子,那該多好啊。然而這想法實在荒唐,實在是沒有可能。
坐在沉默的橋頭,我望著天空,兩手空空。當初那個讓我離開故鄉(xiāng)的人是誰,他是一位下毒者。
故鄉(xiāng)的小橋,什么樣的力量把我們分開,又有什么樣的重逢在把我們等待!若想回到過去,只能等到未來,我們的老年。等我們都老了,徹底地老了,無用了,完全地無用了,人世的責任盡完了,重負卸下了。那時我回到故鄉(xiāng)不再是小憩,而是永遠的回歸。那時才有可能與你一起重新邁上小橋,坐坐;再享受一番小小的鄉(xiāng)村中那天人合一的時光。
許多事情得趁早,趁現(xiàn)在,趁年輕,趁你還未老,但有一種感情只能等你老后才有可能。若要再續(xù)此情,唯有等到年老。此生若有老,定然回村與你再坐小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