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夢優(yōu)美散文
人在倦累之時,懶懶地爬上床去,便是一夜沉酣。那手腳仿佛不是自己的手腳,那眉目也不是自己的眉目,一切都隨意攤開而無力收回似的,盡然地放任不管了。至于門窗外面,是否風(fēng)打落花,月出迷云,根本不聞不見,就是自己做了什么夢,也只是夢里知道,待等到明日醒來,好的壞的亦便忘諸腦后了。
這樣的人,很是叫我羨慕,能這般不折不扣的休養(yǎng)生息,想來他的身體,胃口和精神,都要好過我的。所謂不曾參禪悟道便能入化境者,大概有這般睡法兒的人,亦可算作一例。其實(shí),我也沒有失眠的習(xí)慣,同樣是到了時間就要上床,只不過不能馬上沾枕而眠罷了。若那時實(shí)在困倦,卻又難以入睡,我便會閉著眼睛數(shù)羊,一只兩只的數(shù)下去,一會兒便覺得睡意漸濃。只可惜有時正數(shù)得好,突然從白羊群里跳出一只黑羊,讓人分了心。后來沒辦法,便只好把佛祖搬來,幻想他高高在上的樣子,而我就是那個摩頂受戒的人。那時他撫著我的頭,對我說道:世界這么大,人這么多,明日還有好多事情要做,F(xiàn)在別人都睡了,你若不睡,就該吃虧了。于是,這么想著,也就安心睡去了。
不是很累的時候,呆在床上便會想一些事,可這些事并非眼前事,大多是被白天排擠出去的零零碎碎。它們大概經(jīng)了時年歲月,一副在水上漂去很遠(yuǎn)的樣子,好似只有趁此輕眠難夢的閑暇,才能夠一波一疊地推向我。然而往事無非如此,皆因它們?nèi)サ锰,除了我現(xiàn)在還能認(rèn)得一二,別的`便是一點(diǎn)力氣也用不上了。譬如昨日的事,與人總能密切,前日的事,亦不算生疏,假如愿意的話,好像還能把它們拉到眼前敲打一番。然而若再往前,一日一月的往前,五年十年的往前,卻是如何都夠不著了。它們就那樣在水上漂著,散落得零星一片。
往事既不能例襲陳言,捧心以對,便也只好隨它們逐生逐滅。然而好笑的是,偏在這工夫,卻還有別樣的東西擠將進(jìn)來。那時,我已是倦催睡意,腦子里也一陣陣發(fā)輕,發(fā)麻,似乎立刻就要攜身夢土而去。忽然,在黑沉沉的腦洞中,一下子浮現(xiàn)出陌生人的樣子。它們或是一個名字,或是一張臉龐,只是那名字叫得夠怪異,那面目生得也奇特,甚而還要跳出大額頭、佝僂眼、地包天一類的形象,然而于我總歸是陌生,總歸是不得其解。他們那時雖像暗夜里擦亮的火苗,驀地讓我吃了一驚,但馬上又被濃重的睡意全然吞沒了。
一夜夢到的東西,可謂非常豐富,其中也有一些醒后想不起來,致使我誤認(rèn)為當(dāng)夜無夢?稍诎滋,卻又總能通過眼見的什么東西,將它們機(jī)緣巧合地勾了出來。夢中的我,經(jīng);艔垷o定,不是奮力追趕別人,就是被別人一路追趕。我跑的時候,騎車總會掉鏈子,開車總是踩油不走。眼看那些人就要追上了,我便掏出槍來還擊,可那時不是扳機(jī)扣不動,就是手里的槍變了滋水的玩具。若是在冬天,半夜蹬了被子,便會做些風(fēng)雪之夢,夢見自己在雪地里走,大風(fēng)刮得眼睛睜不開,到處尋找避寒的地方。有時也會做些著急的夢,夢見自己揣了一身五湖四海,就是找不到飛流直下的去處,等到好不容易找到了,發(fā)現(xiàn)外面好多人在排隊(duì),便只好接著再找。
因了這樣的夢,有時便會驚醒,我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片黑,感到茫無所主。想想過去,將來,想想親人,朋友,覺得孤身寄世的我,輕得像一根稻草。再想起小時候,睡在母親身旁的日子,自己是多么安心,就是偷眠假睡,想著她看我的樣子,也覺得整個眉眼都是舒展的。
運(yùn)氣好的時候,自然亦會有妖嬈的綺夢,夢里面風(fēng)搖花煙,香流粉白,實(shí)是讓人戀戀難舍。怎奈這時,往往天將大亮,鬧鐘也響個不停,雖勉強(qiáng)醒了,卻還閉眼不起,妄想能把剛才的夢接著做下去。然妄想總歸是妄想,似如此軟媚的美夢,怎么可以說得就得。還好,還有明天,還有一生呢,且留著以后慢慢逢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