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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憂
《何以解憂》
“醒著也是愁，何不一醉解千愁…”他一邊自斟自酌一邊喃喃的念叨著。時當深秋，分外蕭瑟。在他的記憶里，他是個從不傷秋的北方漢子，然而近年不知為何，他卻和小媳婦兒一樣，為一草一木的凋零而感傷。這可不是他的風(fēng)格，他默默地想。到底是哪出的問題呢？“因為小倩。”這個念頭剛一 冒出，他就為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剛端起來的酒也撒了一桌。
他甩了甩頭，想把這個念頭從腦中甩出。但卻于事無補，過往的一切如電影般在他的眼前一幕幕浮現(xiàn)。
……
“天冷了，再添件衣吧�！彼崧曊f著，并遞給他一件大衣。
他接過大衣披在身上，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輕耳語：“倩，我去值班了，明早我給你帶你最愛吃的灌湯包�！� ( )
“嗯…路上小心…”她低下紅著的臉說。
“嗯，天不早了，睡吧。”
她默默地看著他步入寒風(fēng)之中，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他是一名小警員，剛從警校畢業(yè)，雖說薪水不高，但因有她的陪伴，他對目前的生活很是知足。這可能就是愛的力量吧？他心里暖暖得想著。
在他心里，她就是一切——凌駕于自己生命的一切。
他倆是青梅竹馬的一對，自打會記事起，他就不記得曾經(jīng)分開過。小學(xué)、高中、大學(xué)，他們都是同學(xué)，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生命中從未出現(xiàn)過她，一切又會怎樣。
剛想到這，他不由地打了個寒戰(zhàn)。這天真是夠冷的。他想著。走在凌冽的北風(fēng)中，他裹緊了大衣，并加快了步伐，想要快些趕到派出所。
鄉(xiāng)鎮(zhèn)的夜格外的寧靜，沒有令人目眩的霓虹燈，也沒有嘈雜的汽鳴聲。他喜歡鄉(xiāng)鎮(zhèn)的夜，喜歡這如同黑天鵝絨的深邃星空，寧靜而安詳。這不由地讓他想到了石進的《夜的鋼琴曲》，他感覺只有這樣的純正夜色才配得上這大師級的作品。
當他邁進派出所大院時，手表的指針剛走過10點49分�！斑�好，沒遲到�！彼底詰c幸。作為一名實習(xí)警員，無故遲到自然免不了扣工資，而他現(xiàn)在正缺錢呢。
他疾步走到辦公室，在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桌上的擺設(shè)很簡單，一疊文件、一支中性筆、一支鉛筆以及一部大紅色的電話機。他聽所里的前輩說起過，這部電話機是很多年前某位部領(lǐng)導(dǎo)來視察工作時贈送的，以替換之前那部古董級的手搖式電話。由于擁有非凡的紀念意義，況且也還能湊活著用，所長也就沒舍得更換。
偏僻鄉(xiāng)鎮(zhèn)的派出所本就清閑，再加上又是深夜，根本不會有什么電話。他的意義也不過時象征性的。他將大衣掛在一邊，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以驅(qū)散外面帶來的寒氣�！斑@鬼天氣真夠冷的”他嘀咕著。他又想起她來了�！八诩視粫芾�？她不會凍著吧？……”他心中有一種想打電話給她的沖動，“現(xiàn)在是上班期間，怎么能打私人電話呢？而且，她可能已經(jīng)睡著了。”他勸著自己，他搖搖頭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鄉(xiāng)鎮(zhèn)地處偏僻，人員稀少，所里人手不夠，夜班只有他一個人，但這卻并沒有讓他感到孤單。上午的那場一起看的電影他還記憶猶新，此時，他又開始回味那段溫暖的時光。他還記得電影說的是一個癡情的傻小子如何愛一個女孩，即便女孩因車禍毀容，傻小子也不離不棄，最終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電影院出來時，她問他：“如果我毀容了，你怎么辦？”他說：“我也不會離開你，我會記住的原先美麗的容……”他發(fā)現(xiàn)她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滿，于是明智地止住了話頭，“你好像不太滿意這個答案”她停下腳步，帶著一絲憂傷說道：“我以為你會說你會弄瞎自己，讓自己只記住最美的我呢。”他愣住了，不是因為她的“殘忍”，而是因為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憂傷。
他很想一把抱住她對她說“放心吧，倩，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
一輪慘白明月慢慢升到正空，如水的月光灑在老槐樹上，印出斑駁的樹影。北風(fēng)呼嘯，黑漆漆的樹影也隨之晃動，如同鬼魅一般，顯得陰森而怪誕。
但這一切，他都不曾注意。
一夜，沒有一個人跨進大院，也沒有一個電話打來。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強打精神，與剛到的同事交班，拿起那件大衣，走出了派出所的院門。
他走上街頭，在一家熟悉的早點攤前停下，為她買了一籠灌湯包。當他想到她不小心咬破灌湯包，湯汁四濺的樣子，就感到一種莫名的幸福。
推開房門，卻并沒有看見她的身影�！笆遣皇沁�沒起？不應(yīng)該呀，她從來不睡懶覺???彼?槐咦咄?允乙槐咦聊プ擰Ｒ喚?允遙??涂吹剿?稍詿采希??牧成?剎惶?每礎(chǔ)Ｋ?耐芬喚簦?換崾巧?×稅桑?
三步兩步走到床邊，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頓時感到天旋地轉(zhuǎn)。涼的！冰涼！他連忙去摸脈搏，但還沒摸，他就放棄了——人已經(jīng)硬了。
她，走了。
他癱坐在地上，雙眼失神，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淚水奪眶而出，模糊的視線中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飛速地旋轉(zhuǎn)，進而崩塌、瓦解。他的世界，他的一切，已隨風(fēng)逝去了。
良久，他才想起來打120，雖然明知回天乏術(shù)，但，他還是不愿接受這個殘酷事實。此時，一個巨大的疑問懸浮在他的腦海中——她是怎么死的？
他強忍著淚水，掃視著不大的臥室，并被床頭柜上的小藥瓶吸引了。他連忙拿起藥瓶，藥瓶上寫著“咪唑安定”，又晃了晃藥瓶，已經(jīng)空了。她居然是服用大量安眠藥自殺的！
在她的手中，他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他用顫抖的手打開信封，映入眼簾的一行行娟秀的字跡，信紙有些地方皺巴巴的，明顯是她寫信時候淚濕的。
他一行一行地慢慢讀著，仿佛這樣就可以讓她多在他身邊停留一會
“……原諒我的自私……前段時間一直胃疼，去醫(yī)院檢查，說那不是胃，是胰腺有問題，建議我去大醫(yī)院檢查……前天我的胰腺癌確診了，我當時騙你說沒事，但其實已經(jīng)晚期，沒治了……今天看電影，我知道了如果我先走一步，你也不會做傻事的，你會記著我們的過去，美好的過去的……你才警校畢業(yè)，工資淡薄，我不能再去看病揮霍你的積蓄……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獨自走……”
一瞬間，他明白了她眼中當時那一抹憂愁的真正含義。他后悔，后悔自己沒有回答那個“殘忍”的答案，這樣，她也就不會走了……淚水，再次將他淹沒。
……
時光荏苒，12年彈指一揮間。當年的小學(xué)員現(xiàn)在也已然肩扛兩杠三花，但他卻并不曾有過走上仕途的欣喜。他一直忘不了她，深秋時節(jié)，他又開始想她了。
他一抬手，一杯白酒又已下肚，即便已多半瓶白酒下去了，他卻絲毫沒有感到解脫。他總想體會一把醉生夢死，但從未成功過。無論是醉酒后，還是深夜的夢中，她的一顰一笑，都揮之不去。每每都讓他痛心疾首。后悔當初為什么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為什么要上夜班，為什么沒能多陪陪她……
解脫。解脫？在哪？他一遍遍的問自己。
突然，他的嘴角扯出一個微笑。他想到了，他想到了解脫的方法。他怪自己真是太笨，明明倩已經(jīng)告訴他了，他卻十幾年之后才想到。他放聲大笑，為自己即將解脫，也為自己的愚鈍。
當他喝完最后一杯，將杯子推往一邊。掏出心愛的配槍，用手輕輕愛撫著。他拔出彈夾，卸出子彈，又將槍身拆開，開始進行每日必做的擦槍維護工作……
次日，當?shù)赝韴笠粍t簡訊：
我市公安局程局長昨夜疑似擦槍走火身亡，有關(guān)部門已介入調(diào)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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