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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北八月天》寫景美文
陜北八月天
史小溪
八月，陜北金燦燦的收獲季節(jié)到了。
朋友，你知道么，如果說陜北最美麗最明媚的季節(jié)是農(nóng)家四月山丹丹花開的時候，那么，我告訴你吧，陜北，最美麗最富繞的季節(jié)是農(nóng)家八月天。
當節(jié)氣進入八月的時令，博大慈祥的黃土高原便搖曳著，鼓蕩著，喧嘩著，向你袒露出豐滿、迷人的秋色。
唯有這個季節(jié)，高原才暫時隱去了她荒涼貧瘠的本色，向人們寬厚而無私地捧獻出果實和收獲。
現(xiàn)在，面向八月的高原，糜谷是黃燦燦的，高梁是紅彤彤的，蕎麥是粉楚楚的，棉花是白生生的，綠豆莢是黑玖玖的，白菜是綠瑩瑩的，玉蜀黍亮開自己金黃的膚色，烤煙袒露出它青油油的胸脯……五彩斑斕的秋色錯落有致地塞滿溝溝壑壑，山山洼洼，川川畔畔。輕風刮過，山洼溝壑的莊稼間，散發(fā)出甜蜜氣味，川野河谷，像少女的黃裙子灼灼燃燒。
田野上最后幾株遲放的向日葵也黃澄澄的，吸引著幾只翩翩起舞的黃蝴蝶，充滿黃色的芳香。寧靜溫馨的小徑邊，孩子們推著自己那用高梁秸穿南瓜折疊而成的獨輪車，盡是這樣的小車，吱吱呀呀，黃皮子大南瓜旋轉(zhuǎn)，旋轉(zhuǎn)，徐徐地伸展，呵，許久未見到這樣的情景了，它令人想起法國象征派詩人凡爾·哈侖筆下的風輪……
八月的馨風掀動川野和山梁的糜海、谷浪、紅高梁。那些豆菽、黍稷蕩漾著，它們錐形的筒狀的帚狀的紡錘狀的哈姆雷特一樣的穗子搖晃著，它們寬闊的窄厚的狹長的針形的線狀的葉片碰撞著，不斷颯颯作響。不到陜北，你是領(lǐng)略不到這種五谷雜糧豐收的氣勢和景象的。呵，這時你溫習陜北那些形容莊稼大豐收的家諺吧：“蕎三麥四豆八顆”，“好了刀把齊，不好端挓起�！笔堑模斈銚崦蛔Y(jié)三粒的飽滿蕎麥，當你剝開一莢作顆的滾圓豆粒，當你揮鐮割著又粗又壯、刀把子般齊刷刷的金俗，你想到農(nóng)家為這豐收所付出的辛勤勞動么？“三伏雞刨出，強似立秋細摟鋤“。”七遍棉花八遍花，九遍老麻子實屹爪“。實屹爪，是果實累累的陜北土語，而這累累果實，需要農(nóng)家九番精耕細鋤呵！于是，高原赭黃色的土地上，高原三伏莽烈而粗野的太陽下，一群高原的子孫，蘸著心血、汗滴，調(diào)配著豐秋最初的色彩……
俗話說：秋風糜子寒露谷，霜降之前刨紅薯。進入這些八月的農(nóng)家節(jié)氣，緊張的收割便開始了。
這時候，長天遼遠高爽，藍格瓦瓦的。藍天下的金山碧野，到處可見赤腳裸膀的農(nóng)人，他們揮鐮開割，任八月的艷陽浴著他們黧黑的脊梁……
偶爾，那高一聲低一聲的古老的信天游就順著山洼飄過來：
崖畔上開花崖畔上紅，
受苦人盼望過好光景。
打碗碗花就地開，
我把你的白臉臉轉(zhuǎn)過來。
——山野八月裊裊回應的山歌呀，渾厚而悠長！
信天游，也叫順天游，酸曲兒，是陜北廣泛流傳的山歌，趕腳的人吆上牲口唱，婦女在家里紡線線、納鞋底唱，農(nóng)人們用它來消除疲勞，石匠用它來驅(qū)逐寂寞。它是農(nóng)人發(fā)泄自己情緒，寄托自己美好感情的歌聲呵。
也許，隔著河你就會聽到這樣的回答：
哥哥你人窮志不窮，
小妹子最愛這號人。
一根干草十二節(jié)，
誰賣良心吐黑血。
……表白的純真，甜美，大膽，熱辣辣的。
但多數(shù)的時候，你會聽到——陜北人，直率而坦白！當那種狂熱的生命精髓在他們的內(nèi)心躍動著，他們甚至會唱出更粗野酸甜的歌。自古來，陜北就有“人憑衣衫馬憑鞍，好婆姨憑的男子漢”的說法。所以，一個男子大膽追求一個女子，或一個女子熱烈愛著一個男子，不會當成是什么丟人現(xiàn)眼的事的。
你就斂聲屏氣聽吧。果然，那遠山上又傳來攔羊老漢酸溜溜、惆悵悵、羨慕而又妒意的歌聲：
年輕的看見年輕的好，
白胡子老漢灰燒燒。
呵，唱吧！面對稔熟豐獲，面對疲勞辛苦，怎不悠然自得唱幾聲呢！——太累了！自銀灰色的黎明，他們不持續(xù)不懈地開始勞動。露珠被他們高綰的褲腿碰落了，他們常常發(fā)出低沉的喘息。午響時，餓了，一家人就蹲在地頭，圍著飯罐，草草野食一下，便又開割了。整個田野都感覺到一種喧嘈和騷動，各樣莊稼都要趕著往回收獲。
漸漸，一片片莊稼割倒了，一簇簇火炬般燃燒的紅高梁簇起來了，一行行金黃閃光的糜谷擁起來了，一侖侖玫瑰色的蕎麥輪廓出現(xiàn)了……長于攝影的同志，如果這時你將鏡頭對準山上山下，那將會是一幅怎樣的景象呀：平川道，拖拉機飛馳，在忙著往回運送玉米棒子，葵花盤子。農(nóng)民或者套起牛車，車輪軋軋的，牛哞哞的，緩緩拉著谷物。而山洼，溝壑，蒼茫模糊的暮色中，農(nóng)人們背著、擔著比自身大幾倍的沉重的莊稼捆，正在路上蹣跚挪動……
八月的大地，該多么富有感情、色彩和詩意呵……
豐收的秋天，也給果園帶來一片絢爛的景象。紅香蕉亮紅鮮艷，黃元帥澄黃璨然，大鴨梨熟透了，逍遙著，在綴彎的枝頭閃耀青光。葡萄晶瑩透明，綠綠的，紫紫的，嘟嘟嚕嚕垂掛下來，葉子已蔚為一片醉人的深紅。
但更惹人注目的，卻是一望無際的、滿山遍野的棗林。
陜北棗林，年代悠久而氣勢宏大，窯畔，崖畔，村口，路旁，院落，每個村莊都密密層層圍著一片棗林，每個家戶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棗林。八月仲秋，棗子就全熟紅了。黃綠綠的葉簇中，閃耀著圓的、長的、珍珠瑪瑙一樣紅艷艷的大紅棗兒。金風自由灑脫，紅棗兒在空中顫栗著搖來擺去，不時“崩——噠”落下幾顆來。這里打棗，須得待棗子熟透溏過了才開始。那幾天，村里歡天喜地，誰家打棗，鄰里鄰居都提著筐子籃子來幫著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可以趕去吃。打棗人搖動棗樹，或用一根長桿子敲著棗枝，那棗子頓時像紅雨似的嘩嘩啦啦撒落下來，輕輕擊在揀棗人的頭上臉上背上，斑斑駁駁地立刻把地上染成一塊花毯子。而嬉笑歡鬧著吃棗揀棗的人的豪爽溫馨的聲浪拋來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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