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耬的記憶
耬是傳統農業(yè)作業(yè)中最基本的農具之一,也是現代播種機的祖先。我國早在戰(zhàn)國時期就已經有了播種機械,到了西漢武帝時搜粟都尉趙過在原來一腳耬和二腳耬的基礎上,經過改良,發(fā)明了能同時播種三行的三腳耬,迄今為止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歷史。西方直到19世紀中葉,才有了成熟好用的條播機。耬的使用大大提高了播種的效率,帶動了其它農業(yè)生產工具的改進,推動了農業(yè)生產的發(fā)展,使中國古代的農業(yè)文明遙遙領先于世界水平。
耬由耬架、耬柄、耬斗、耬腿、耬鏵、耬桿等部分組成。根據耬腿的多少可以分為獨腿、兩腿、三腿及多腿耬,我們平常最為常見的是三條腿的耬。用耬播種我們唐河方言叫耩地,一般都是用牛牽引,后面一人扶耬,前面一人牽牛,調控耬距,這叫幫耬。沒有牛的時候,也可由三五個人來牽引,能同時完成開溝、播種、掩蓋三道工序,統一行距,便于農作物生長期間的管理和收割。三條腿的耬也可在使用中根據需要堵上其中的一條腿變成兩腿耬,根據壟的排列規(guī)則以及背壟寬度間隔的不同能耩出硬似撐、背似靠等不同花樣。耬斗后下方的木板上開有長方型的豎洞,設計有一個可以上下抽拉的豎木條堵在洞口上,根據待播種農作物的不同,用稍硬一點的紙剪出大小不同的栽子掖在豎木條和耬斗板的夾縫中間,用來控制種子大小不同的農作物的下種量。比如耩小麥就有“不稀不稠,塞下指頭”的說法,就是說栽子調節(jié)為大小能塞下一個指尖,這樣的下種量將來長出的麥子不稀也不稠正好。耬斗下方是分流倉,分流倉下面連通的就是被掏成空心的耬腿,種子從栽子孔里流進分流倉,分流倉中還有一根墜著螺母或其它東西的細繩,跟著耬的擺動一起擺動,大概是起讓種子分流更均勻的作用吧。種子經過分流倉進入耬腿再落入耬鏵開出的淺溝內,完成整個播種過程。在秋意漸濃的耩地時節(jié),田野上到處回蕩著墜子有節(jié)奏的擊打耬斗的聲音。
早些年我們村有一戶人家專門做耬,我們不同姓,按照村里傳下來的輩份我得問老人叫大爺,村里人通稱大木匠。聽老輩人講大爺年輕時和師兄弟一起跟著師父學手藝,關鍵的技術問題師父一直不言傳,徒弟們只能細心觀察再憑借自己的天份去領悟。其他師兄弟始終沒有悟出來,做出來的耬因為飄不抓地等原因,使用起來很不順手,出師后都半途而廢了。而大爺天賦異稟,天生就是做耬的料,竟然參透了其中的玄妙,原汁原味的把師父的本領學到手了。因為大爺做的耬好用,所以他家的耬能賣到很遠的地方,那時候的交通不發(fā)達,經常有南陽金華甚至湖北棗陽一帶的人騎著自行車來我們村買大爺家的耬。我記事的時候大爺因為年紀原因已經不再親手做耬了,由他的一個兒子子承父業(yè),我叫他三叔。就像他們家的耬能賣到很遠的地方一樣,三叔也經常需要跑到很遠的地方看桑樹,憑借經驗覺得樹干合適就買下,費盡周折運回來。農閑的時候三叔就開始做耬,先把整棵的樹干截成若干段,打上墨線,再用抓釘把樹段固定在門口的樹上,兩個人一迎一往地用大鋸解成厚板,然后再分解成不同的料子備用。那時候我們村沒用上電,三叔家的堂屋也兼做他的工作間,堆放著很多的樓腿、樓架子等半成品料件,還有就是工具,有磨得锃亮的斧子,還有刨子,刨身有長有短,刨刃有寬有窄,有專門剔槽的槽刨等好幾個,鋸也有大中小各種型號,鑿子有扁平和接近四方的等幾種,鉆有用手撥拉的還有用繩子拉的。三叔的這些工具有時候也幫村里人不少忙,誰家需要都去他那兒借。那時候人的流動性不強,一到農閑都無所事事,三叔家就成了一個人場,特別是下雨天,時常聚集三五個人,三叔有條不紊地做著活,串門子的人吸著煙,拍著閑話,偶爾幫三叔拉個鉆,捺個墨斗線什么的,不知不覺就是一晌。手工制作一張耬需要一周至兩周時間,制作好之后的新耬是不帶耬鏵的,農戶買回家后自己去街上買和耬腿同等數量的生鐵鑄的耬鏵,順帶買一塊白礬回來,把白礬熬成水倒進新耬鏵預留的洞里,然后再把耬鏵套在耬腿上,等白礬凝固之后這張耬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隨著生產力的飛速發(fā)展,生產工具的改進也已經是跨躍式的,傳統農業(yè)生產方式漸漸地走向了沒落,喂養(yǎng)耕牛的農戶越來越少,小型拖拉機的數量穩(wěn)步增加,幾乎達到了每戶一臺。耩地采用了拖拉機牽引的更為高效快捷的勻播耬,木耬漸漸失去了市場。三叔在經歷了一場家庭變故之后,也不再做耬了,買了一輛三輪車做起了收糧食的生意。人們的活路似乎突然之間多了起來,農閑時間也都出去掙錢了,既使三叔繼續(xù)做耬,恐怕也不會再有閑人看了。
制造和使用生產工具是人類有別于其他動物的標志,嫻熟的制造、使用生產工具的過程本身就有一種美。各種生產工具都是因為社會生產力發(fā)展的需要悄悄登上歷史的舞臺,也是因為生產力的進一步發(fā)展淡出歷史的舞臺,一部農具史,也是一部農業(yè)發(fā)展史及社會發(fā)展史。如今很多地方都建起了農具博物館,收集從刀耕火種的原始社會一直到現階段仍有使用的農具作為歷史見證。而生產生產工具的手藝,作為一種無形的文化遺產,卻會因為承載它們價值的載體失去應用價值而失去傳承的意義,無法得以留存。即便能傳之后世又會怎么樣?就像今天的我們永遠無法通過博物館里的石錛、石斧、石鑿等原始的工具在頭腦中清晰地還原出石器時代人類曾經鮮活豐滿的社會生活。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將來的人類即使有興趣一睹祖先怎么行云流水般把一棵生機盎然的大桑樹變成散發(fā)著木質香味的耬的過程,一張已經沒有實用價值的耬的制作過程,只會是一種蒼白且孤獨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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