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住記憶的手的優(yōu)美散文
時光，如一輪磨盤一樣不停地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倏忽間，又是一年端午。
我的記憶里也有一輪磨盤，可那個陳舊的磨盤已經(jīng)像是隔了幾個世紀(jì)一般陌生而空洞，它能留給我的也僅是在此一刻特定的時分單調(diào)地轉(zhuǎn)動著。母親早年常常和我說起在困苦的年月里天不亮就起來一遍遍推著那磨盤碾糧食，可我認(rèn)識磨盤的時候，盡管日子還不算富裕，然而母親已不用再那么辛苦了，我們家里已經(jīng)見不到那個東西。
鄰居一個遠(yuǎn)房親戚的西下房里有一輪碾盤，我感覺很新奇。記得很清楚那個房子是用來堆放騾子草料的。那輪磨盤就在鍘好的干草堆里，它像是一個想要搶場的配角兒一樣拼命露出它的半顆腦袋，意欲引起人們的注意，可一直也沒把整個腦袋露全過，那屋子里的草是沒了續(xù)，沒了續(xù)，每次我看到的時候，它總是那個不變的樣子。因?yàn)槟莻�門幾乎常天都是半開的，所以每次進(jìn)他家院子我就會不由覺瞟一眼。
在我的眼里，它像是一種玩具，光溜溜的磨身，滑溜溜的木柄，看著就真的想推上幾把玩一玩。年少無知的.我��！當(dāng)時怎么也想不到它那么多年孤獨(dú)地躺臥在那個角落里，也許是在向更多的人昭示著一種久遠(yuǎn)的記憶，它更像是一種時代的產(chǎn)物，也像是一種時代的向征。如果而今，再讓我輕輕去撫摸一下，想必，定能觸摸到一份沉甸甸的感覺。
那么笨重的石碾，當(dāng)年母親瘦小的身姿怎么就能一遍遍推個來來回回？而我的姥姥不也是一路推著它，走過滄滄流年嗎？姥姥的母親，還有如同姥姥的母親一般的太多太多的女子，不都是在那磨盤里消耗過青春，也灑落過汗水嗎？
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個鄰居的家敗落了，而那個磨盤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隨同主人一起長眠在了歷史中，還是腐朽成了一粒粒無名的塵埃，我不得而知。
我所能想到的是，很多與磨盤一般的東西，都漸次淹沒在了記憶的長河中。
很久以前讀到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里面有一段關(guān)于村支書田福堂得病后的描述，原文我自是記不得，只是里面提到了磨盤。說他拖著病懨懨無力的身子，在暖洋洋的太陽下躺在院子里的石磨上。那時，我想到了鄰居家那個石磨，那也是我至今為止見過的唯一的一盤石磨。
那一刻，我感覺到了親切，也更喜歡了路遙的文章。那一刻，我也拼命在路遙的文字里找尋著更多似曾相識的記憶。
只是，太過單薄。光陰這水流，看似平靜，卻暗濤洶涌，那些記憶不過只是就那么輕輕閃現(xiàn)了一下，便沒了影，無了蹤。
就像鼻尖上那陣陣的粽香，盡管我努力想要湊在記憶里聞一聞，找一找那濃濃的葦葉香，可，總是像少了些什么，已然再不會讓我垂涎三尺。
我很愛吃粽子，從小便愛。于是每一年都在翹首以盼著端午的到來。喜歡看母親把一盆一盆用糖水泡好的小米，糯米端到炕上，然后將一把一把的葦葉浸在水里，再放上一小盆子的紅棗。這雜七雜八的東西擺放好的時候，炕上卻顯得凌亂不堪，母親坐在那里正兒八經(jīng)地將葦葉在手里折疊，然后放米，再放棗，而我卻是偷偷拿上幾個棗喂在嘴里，那時候的紅棗不知道為什么是那么的甜。
小的時候，家里日子還不算富裕，能包上粽子這可算是奢侈的事情了，一般人家都是小米多些（因?yàn)樾∶资亲约耶a(chǎn)的），糯米少些，紅棗更是一個粽子最多放一個罷了。母親不算包粽子的高手，我看她也是有點(diǎn)手忙腳亂的樣子，等她包好的時候炕上也是瀝瀝啦啦到處是水，而那粽子一看就是透著樸素而簡陋的感覺，可那已經(jīng)足夠讓我們迫不及待了。父親在院子的灶臺上燒上一大鍋的水，然后母親一層層放好，蓋上。這就開始了漫長的熬煮，記得那可是很難熟的，需要父親一遍遍地翻看，添柴禾。等到煮好了，我們也早困得不行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等每二天早上，一睜眼，第一件事情就是和母親要粽子吃。母親笑著端來，我手忙腳亂想要快點(diǎn)撕開葦葉，那當(dāng)時看到母親系的并不牢靠的繩子卻怎么也解不開，于是嘴里就嘟嚷著母親真多事，就不能簡單捆一下就好嗎？弄得人想吃也吃不上。母親說：“你饞得不行了。”我告訴她我都饞了一晚上了。母親只好取來了剪刀，這下好了，一剪子下去，三下五除二那香噴噴，甜生生的米團(tuán)團(tuán)就進(jìn)到了嘴里，那種香，是說不來的感覺。
到了學(xué)校，自然也是免不了和同學(xué)們炫耀一番，譬如“我媽給我煮粽子了，你媽煮了嗎？”“哎呀，我今天吃粽子了，特別甜�！比绱说鹊取�
后來，再到端午，母親說要包的時候，我便說：“別包了，那多麻煩，反正現(xiàn)在也經(jīng)常可以吃到那個東西，不是多么稀罕了，想吃，我給在街上買一些回來就是了，多受累。”母親執(zhí)意不從，固執(zhí)地又開始包。
當(dāng)然，那濃郁的粽香也讓我無形中妥協(xié)了母親。總感覺自家的粽子不好看，卻真真的好吃。
又過了些年，大哥二哥也不怎么回去了，母親也老了，我便真的不忍心她再受那份累，強(qiáng)硬地用各種理由說服著不讓她再去包粽子，可喜，母親應(yīng)了。于是給她買一些回去，反正哥哥們也不回，而我也不能回。
雖然還是在吃著粽子，可那份端午節(jié)的感覺卻淡得好不清寡。也至那以后，我再沒有吃到那種香到骨子里的粽子。
其實(shí)現(xiàn)在街上賣得粽子包得工工整整，棱角分明，里面也見不到半粒小米，全是清一色的精軟糯米，而紅棗也被更甜的蜜棗所代替，可我怎么感覺倒是吃不出一種濃郁的感覺來？總是淺淺，淡淡，像是在應(yīng)付著舌頭似的。
說實(shí)在的，現(xiàn)在冰箱里還躺著好幾個粽子，好長時間了可一直想不起來吃，街上天天都在賣，能有多少的新鮮感和欲望呢？
與之相反，當(dāng)?shù)仫L(fēng)俗要戴在手腕上五色的花線繩倒是被大炒熱賣。小的時候只記母親特別能在晚上的時候，忙碌完一天的事情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從她的針錢簍簍里找出鮮艷的五色線，挽起褲角在光光的腿上搓來搓去，不一會兒長長的一條花線繩就誕生了。她把這個分別系在我的胳膊腕上，腿腕上。呵，好不漂亮�？吹侥赣H的樣子我也常常想要效仿一下，結(jié)果總是搓出來松松垮垮，遠(yuǎn)遠(yuǎn)沒有那份美感。
然而，總感覺搓的不是一條細(xì)細(xì)的花線繩，而是粗壯而厚實(shí)的快樂。
要說現(xiàn)在真的是生活好了，什么也跟著進(jìn)步了，只要有錢，什么都會有。小到一根微不足道的花線繩都會有人為你安排得周周到到，看那繁多的花樣，真真的是眼花繚亂�？蓯�，我沒有半點(diǎn)購買的欲望�？粗鼈�，能讓我想到。
我寧愿回家翻箱倒柜地找出五根花色線，一如當(dāng)年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為女兒搓一根，就算不夠耀眼，可我看著有一種舒服與親切的感覺。
也許，我是一個過了分懷舊的人，也許一個人開始了懷舊就證明心在慢慢變老�？墒俏乙彩钦嬲媲星邢矚g著那些年那些淳樸的東西。
時間，像記憶里那輪陳舊的磨盤一樣轉(zhuǎn)著，轉(zhuǎn)著，一個不小心就轉(zhuǎn)到了端午，又一個不小心轉(zhuǎn)到了白發(fā)蒼蒼。終將，記憶和磨盤一樣被淹沒于光陰之中，成塵。
而我，只是想在記憶還有一息尚存的時候，努力拽緊一點(diǎn)，拽緊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
呵！記憶別跑，讓我拽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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