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也是一種成長的抒情散文
總是忙。春天了，總得讓心情放放風(fēng)。幾經(jīng)計(jì)劃，一個簡單的出游思路逐漸成型。
一輛面包車，大小9個人，載著鼓脹的9顆心，出發(fā)。水泥路、土路，循著一條曲線，向著此行的目的地——坻塢飛奔。
坻塢，不過是附近一個小村，名不見經(jīng)傳。因而也難以被冠以風(fēng)景區(qū)之美名。但老公說，那里可以爬山，春天了，活動活動筋骨，總是好的。
七彎八拐之后，未見村落，已聞水聲。原來這里水資源相當(dāng)富裕，已經(jīng)到了憋不住，四處橫溢的地步。馬路上薄薄一層水流，淙淙作響。車行水上，宛若碾過一匹絲綢，那種質(zhì)感，是相當(dāng)微妙的。
因是周末，村里相對熱鬧一些。有許多祈禱歸來的農(nóng)人正三三兩兩相互交流�？吹轿覀兊能囎樱齻凖R扭頭張望，神態(tài)里滿是好奇，當(dāng)然那里面或許還有艷羨的成分。有幾個農(nóng)家的孩子，大約5、6歲光景，正折了樹枝在水上打著玩，看見我們，眼睛倏地亮了起來，手中的枝條落在半空，傻傻地樂。兒子搖下車窗，頗為得意地沖他們打著招呼：“嗨——”。那兩個孩子似乎愣了一下，旋即開心地?fù)P起手中的枝條，嘿嘿地笑。我們也樂了，一些看不見的東西乍然開放，是春天的默契嗎？
有幾個熱心的村民和我們搭訕著，問我們來這里做什么。當(dāng)聽說我們是專程來玩時(shí)，他們憨厚地笑著說：我們這窮地方，有啥好看的？山上啥也沒有，除了泉水。有水就好，這似乎也是此行我唯一的要求。
村民目送我們一行進(jìn)了山，走了很遠(yuǎn)，我還能聽到幾個村民嘀嘀咕咕的說話聲，話題自然和我們有關(guān)。無論如何，他們是不理解我們?yōu)槭裁磁苓@么遠(yuǎn)來看著啥也沒有的山坡坡的。進(jìn)山的路是新開采出來的，路面上是新鮮的紅土和車輪碾過的痕跡。道路兩邊是村民們所說的山上流下來的泉水。泉水并不很大，到處裸露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只是水還算清澈，在石頭的映襯下，顯得分外清秀。
一路上并沒有見到什么人，除了我們，似乎并沒有什么游客。因?yàn)檫@條路是從山的.腹地開采出來的，地勢較高，所以道路兩邊就是山溝。流水渙渙，一路陪伴，遠(yuǎn)山近樹，勾勒出一幅蒼涼而又恬淡的圖畫來。不遠(yuǎn)處的山坡上，還能看到幾只活潑的小羊走走停停。它們一會兒低頭啃噬著青草，一會兒又若有所思地抬頭望望遠(yuǎn)處，那姿態(tài)和神情，很有歸園田居的味道。想起陶淵明的山居生活，想起盧梭的《瓦爾登湖》，想起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其實(shí)這些和眼前的景象并不能完全劃等號的，我所看到的這些，終還是貧瘠而荒蕪的。而書里的景象則很立體，很豐滿，很溫潤，很有些詩情畫意。春天似乎還沒有寵幸這座山，唯一能告知我們春意的，不過是翠玉一樣的水聲和嬌憨可愛的羊群而已�；蛟S，我是受了它們的暗示，一廂情愿地陷入春的懷抱了吧？
山上看不到一株開花的樹。迎春花是早已開敗，還是壓根還沒醒來，對于我這個整日忙于俗事的人來說，實(shí)在是愚鈍得很。想象里的桃花杏花，還沒有登場，于是少了許多浪漫的場景和想象。光禿禿的樹枝，枯燥的草叢，裸露在外的貧瘠的土地，以及因?yàn)殚_山而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道路，這諸多的諸多，很難打開我的詩情。于是，我有些倦怠了。
孩子們也吵吵著說餓了。餓了就吃東西吧！帶的食物很充足，足以消磨些時(shí)光。就餐的地點(diǎn)選在山溝某處比較平坦的洼地，泉水雖然很淺，但很清澈。食物的香氣彌漫在空中，胃腸的興奮感漸次提升。孩子們吃飽喝足后開始自己找樂子。突然他們找到了一個好項(xiàng)目：抓螃蟹。如此清澈的水流里會有螃蟹嗎？我有些懷疑。但孩子們很快就以事實(shí)證明了這一點(diǎn)：螃蟹確乎是存在的，而且還不少。隨著他們的驚呼聲，一只只螃蟹被抓捕歸瓶。大人們?nèi)滩蛔⊥拇蟀l(fā)，旋即加入孩子們的世界，于是，驚呼聲，歡呼聲，此起彼伏，寂寥的山野很快被這些歡聲笑語染綠了。
我生性膽小，不愿意觸碰那些多足的東西，因此也就無緣和螃蟹們親近。不過，我擁有另一種樂趣。
這種樂趣來自于水。順著山溝里往里走，水流一直沒斷過，各種各樣姿態(tài)迥異的水勢，像不同樂器吹奏出的樂曲，時(shí)而婉約如小橋流水，隙間望月；時(shí)而豪放若大江東去，氣勢雄渾；時(shí)而如二八女子羞羞答答，欲抱琵琶半遮面；時(shí)而若頑皮小兒動如脫兔，輕靈敏捷……
這里水多，石也多。順著山溝，腳下踩的是石，抬頭望見的也是石。崖壁上是刀砍斧削一樣的沉積巖。那一道道分層是歲月的沉淀和風(fēng)霜的痕跡啊，靠近地面的崖壁，因?yàn)槌睗�，密密地附著一層綠苔，看上去，反倒讓人心生歡喜。那綠，涼涔涔的，和著水流，柔化著巖石的堅(jiān)硬，靜默間油然而生一種生機(jī)。水里偶見去年飄落的樹葉，形態(tài)各異的樹葉，和樹根糾纏著，牽絆著，于是，有些水流無端地被截?cái)�，而有些則賭氣似的嘩嘩流淌，大珠小珠落玉盤，無論是哪種聲響，聽起來都抑揚(yáng)頓挫，一種彈性十足的音樂。
循著水聲，探究水源，不覺走入山谷更深處。期間還曾走到山窮水盡處，遍尋出路，越過層層梯田，抓著枯樹枝攀援而上，費(fèi)勁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回歸正道。待到柳暗花明時(shí)，突然看到對面山坡悠然而來的幾只小羊，頓生雀躍之心。
羊很青春，正是花骨朵的年齡。五只白羊，兩只黑羊。它們很團(tuán)結(jié)，也很安靜。這個發(fā)現(xiàn)一株青草也絕不獨(dú)占，咩咩幾聲，招呼同伴一起享用。它們吃得似乎并不專心，因?yàn)槲铱吹娇拷疫@邊的那只似乎是想和我們打招呼，吃一陣就抬頭望我們一眼，它的眼神很清澈，很春天，像卷首語，有點(diǎn)小清新的味道。而那兩只黑羊似乎很調(diào)皮，它們是醉翁之意不在草，在于制造點(diǎn)小騷亂，一會兒碰碰這個，一會兒推推那個，然后故意小跑兩步，看大家不理他們，再回轉(zhuǎn)身來啃幾口草，故伎重演。
看著這群可愛的小羊，心中陡然溫情四溢，春暖花開。
帶的水喝完了，孩子們吵著說渴。路邊就有幾戶人家，興許可以找點(diǎn)水喝。拿了空水瓶，決計(jì)找點(diǎn)水去。這里散布著三五戶人家，大多鐵將軍把門�？礃幼釉缫褯]人住了，房子是石砌的，很古樸。房門是老舊的木門，拉環(huán)已經(jīng)銹跡斑斑了，門楣上掛著蛛網(wǎng)，落滿歲月的風(fēng)塵。門前還放著一塊石磨，石磨上似乎還留有經(jīng)年的暗香。幾個磨得很光滑的石凳，圍著一張石桌，在這個春日靜默著�；蛟S它們的身上還留有主人溫?zé)岬奈兜�，它們的記憶還停留在某個時(shí)光隧道，那應(yīng)該是很溫馨的場景。而今，人去屋空，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傷感。在一戶開著門的人家討到兩瓶水，主人很熱情，也很樸實(shí)。他們說家里的水是泉水很甜的，純天然的，他們今年剛安上自來水管呢，言語間頗為自豪。說起這個村子，他們說孩子們大了都搬出去了，他們老了，就喜歡清靜，守著這片山，守著這清泉，守著余生最美好的歲月，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告辭出來，我們的行程基本也結(jié)束了。徒步回去，這次我們不再走山溝，而是選擇了新開采的大道。唯一不變的是泉聲一直不離不棄。泠泠淙淙的泉聲，是這山里唯一動聽的語言。耳朵里聽著這美妙的泉聲，下山的路感覺十分短促，快到村口時(shí)，碰見路邊閑聊的兩位村民，他們慨嘆著我們搭油錢，買吃的喝的，一定花了不少錢，到這窮山溝溝實(shí)在劃不來。我笑笑，有些東西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譬如這水聲，這石房，這淳樸的鄉(xiāng)野氣息，這純粹的天空……
花香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這帶著毛邊的春，很快就要破土而出了，我們要有足夠的耐心和好脾氣，等待春天長大。
那些散落民間山坳的水，等待了千年萬年，始終不抱怨，不放棄，無論身處何地，依然要歌，要笑，大大小小，參差錯落，脆生生的聲音，濕漉漉的情感，打磨出一份質(zhì)感知性的水之韻。那些山呢，雖然現(xiàn)在還是光禿禿的，但它們也耐得住性子，等待春風(fēng)擦破第一道山梁，然后斯斯然的笑才會滾滿山破。還有那些善良淳樸的村民，那些石頭砌成的村莊和院落，無一不是在靜靜地等待。比起他們的等待，我們還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春色尚早，如果我們愿意放低身子，就一定會發(fā)現(xiàn)跌落草根的某段綠，某點(diǎn)紅。
等待，其實(shí)也是一種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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