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散文
我原本是有兩個叔叔的,可人生無常,禍福相依,二叔在二十多年前他32歲的那年遭遇了一場車禍離開了人世,留給我們深深的痛苦和懷念。所以,如今我只有三叔這一個叔叔了。
二叔在世時,是父親弟兄三個里面最英俊帥氣的一個,他文質彬彬,少言寡語,極具儒雅氣質,平時愛看文學讀物,尤其喜愛詩歌,聽說經(jīng)常往詩刊類文學雜志投稿。二叔非常有主見,說話擲地有聲,從不多言,但每句話都有分量。相親的時候,一向要強當家的奶奶相中了潑辣能干的鄰村女,而二叔卻對嫻靜溫婉的二嬸情有獨鐘,無奈奶奶做不了二叔的主,只好由他。結婚后,二嬸一連給二叔生了三個大胖小子,每次都仿佛從鬼門關上闖過,難產(chǎn)、大出血、產(chǎn)后虛弱等癥,把二嬸的身體徹底搞垮了,使得本來就虛弱的身體更加弱不禁風。那個時候我還小,不懂那么多,只記得每次二嬸坐月子都搞得驚天動地,又是請神又是住院的,家里氣氛非常緊張。
二叔和二嬸的感情很好,相敬如賓從沒有紅過臉,三個兒子也都長得虎頭虎腦,聰明可愛?删驮诙32歲的那年,禍從天降。那天二嬸獨自去菜地澆園子,二叔從外面回家后不放心二嬸,便騎上自行車去菜地找,沒想到在路過村子中間的馬路時遭遇了車禍。那年我上初三,當這個噩耗傳來的時候,我泣不成聲,怎么也不相信那有著詩人氣質的儒雅的二叔就這樣走了,他年輕的生命像盛夏的一片落葉般過早地凋零在了風中,留下了病怏怏的二嬸,還有三個年幼的孩子。
二叔下葬的那天,二嬸哭的死去活來,好幾次都哭暈了過去。永遠忘不了二嬸那一聲“親人啊……”的悲慟長哭,讓日月無光,天昏地暗。這一場浩劫,顛覆了二嬸所有的幸福,把她從溫暖的天堂殘忍地扔進了冰冷的地獄。從此她意志消沉,痛不欲生,身體也是每況愈下,并且患上了癲癇、貧血和骨質疏松等癥,好幾次血壓和脈搏降到了零,一次次被救護車送到醫(yī)院,然后是醫(yī)生一次次從閻王手中把她給拽了回來。就這樣,多年來二嬸和醫(yī)院結了緣,人也比實際年齡衰老和呆滯了許多。最可憐的是三個年幼的孩子,突然失去了父親,母親又變得體弱多病,生活是多么艱難,家里地里的一切活計都要靠親人們幫扶,包括他們的學業(yè),在這樣的不幸家庭里長大,對他們的性格和一生都會產(chǎn)生很大影響。
每當遇到家中的大事小情,二嬸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大家都看在她身體不好的份上遷就和體諒她,不跟她斤斤計較。父親、三叔和兩個姑姑都竭盡所能地為這個殘破的家庭出力流汗,他們延續(xù)了家族中樸實善良、敦厚寬容的美德,從沒有因為一些家庭瑣事如農(nóng)村常見的宅基地、分家、贍養(yǎng)老人等問題而置親情于不顧,爭吵打鬧,互不相讓。在這方面,父親做為家中長子帶了個好頭。父親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正直善良講仁義,人緣和口碑在老家人人豎大拇指,他為了二叔的身后事、二嬸的病癥和孩子們上學等各種事情,忙前跑后,托人找關系,把一切事情捋順安頓好,最后還把老大老二親自送入了大學的校門。這些年父親他們?yōu)槎䦆鹨患腋冻隽撕芏,如今三個孩子也都長大成人,一切安穩(wěn)了許多。但或許是因為自小的家庭不幸給他們的心靈造成了創(chuàng)傷,這三個孩子到如今都依然是孑然一身,婚姻上各自不順,年近而立卻姻緣未定,不免讓家中的所有人擔憂牽掛,祈禱他們早日找到另一半。
三叔只大我六歲,在年少的記憶中,他是個有點嬌生慣養(yǎng)而又極具個性的愣頭小子,爺爺奶奶中年得了這個老生兒,自是寵愛有加,一切都依著順著他。高中時他到一所中學住宿就讀,那所學校也是我后來上過的學校,住宿及伙食條件在當時生活水平普遍不高的情況下,當然也是很有局限性。結果三叔終因挑食嚴重,生活習慣不適應,愛挑剔等原因離開了那里,而到了另一所中學走讀。
記得那時的三叔很“另類”。他喜歡吃飯時用湯勺而不用筷子,這在當時的農(nóng)村很少見;喜歡吃飯時被奶奶一遍一遍地喊著名字叫;還喜歡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看小說,看雜志。他的房間里有個大書柜,里面有很多課外讀物,沒事的時候,我會被三叔邀請到他的領地里去逛逛,看看那些五花八門的各類書籍,跟三叔聊聊天一起玩是很開心的事。記得有一年秋收時,我和三叔一起去地里拉豆秧,三叔趕著一輛小馬車,我坐在裝滿豆秧的車上,搖搖擺擺地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我們一路說著笑著,還一路高唱著流行歌往家走,那種美好的感覺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想來依然是特別的溫馨;蛟S三叔已經(jīng)不記得這段經(jīng)歷了,時光荏苒,但每每想起來,那個場景就像過去的黑白電影般地在頭腦里回放,終是抹不去的。
三叔在那個年代里,多少算得上有一點文藝青年的味道,我平生第一次聽到的“文學”這兩個字,就是出自三叔的口。那時父親在外工作,母親帶著我們既要教書又要干地里的莊稼活,非常辛苦。三叔的伙伴們里面很多都曾經(jīng)是母親教過的學生,母親教風嚴謹、治學有方,所帶的班級都很出色,學生中無論多么調皮的孩子到了母親手里都變成乖巧懂事的`優(yōu)秀生。出于對老師的敬重,他們時常在農(nóng)忙或家里有事時主動幫我家干點力所能及的體力活。就是在那時,我聽到三叔他們跟母親說話時,三叔說他喜歡文學。當“文學”這兩個字撞擊我耳膜的時候,年少懵懂的自己感覺它是那么的遙遠和神秘,充滿了未知的奇特。
后來三叔延續(xù)了傳統(tǒng)的農(nóng)家學子之路,結束學業(yè),成家生子,過起了俗世煙塵中的小日子,那有些桀驁不馴的三叔終于還是沉寂于漫漫紅塵,經(jīng)受起了生活的種種磨練!拔膶W”這兩個字究竟在三叔的內(nèi)心及生命中有著怎樣的意義,在時間的滄海里,在分隔兩地的感情疏離中,我終是沒能去做任何的探究和關注。
三叔和三嬸可以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三叔年輕時與麻利能干的三嬸一見鐘情,一面定終身。三嬸過門后,三叔的不羈逐漸收斂平和了很多,也慢慢地由最初的青澀嬌慣漸漸地有了男人的責任和擔當。為了生活,他們開過電氣焊門市,賣過干調副食,給超市和店鋪送過貨,還在臨街的房子里開了個小超市。什么能掙錢就干什么,安安分分地用樸實的雙手勤勞致富,生活也由原來的困頓慢慢好轉了起來。
兩個兒子長大成人后,三叔三嬸給老大蓋了新房娶了媳婦,又給老二翻新了老宅成了家,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殷實富足。如今,三叔已經(jīng)是兩個孫女的爺爺了,而他依然是風華正盛,精神頭十足;三嬸依然是風韻猶存,能干且時尚。時光在他們的身上留下了痕跡,他們先是轉正成了公公婆婆,又升級成了爺爺奶奶,成了一個大家庭的長輩。但時光也把一路走來的欣慰、艱辛和歡喜回饋給他們,三叔和三嬸多年來為了生活打拼,用勤勞的雙手打磨著歲月,把日子過成了一首優(yōu)美的詩歌,這是令我非常欣慰和贊賞的,我為三叔一家傾情祝福,也愿他們的日子蒸蒸日上,越過越好。
閑暇的時候,我常常想到老家的親人們。雖然二叔離開人世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但他可親英俊的面容還會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他年輕的微笑的樣子,和他柔聲細語的儒雅氣質永遠定格在了我的內(nèi)心深處,我為我英年早逝的二叔沉痛悼念和惋惜,為二嬸病弱的身體遙寄著牽掛和祝福,也為我那三個堂弟的未來及前途深深掛念。有時我常想,假如二叔在世,或許二嬸的身體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羸弱,他們的家庭也會向三叔家那樣和諧美滿,殷實富足的;三個兒子或許也早已成家立業(yè),各忙前程;二叔二嬸子孫成群,承歡膝下,享受著天倫之樂,這該是多么讓人開心的事!可是時光不能逆轉,二叔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并且因為他的離開,帶給一個曾經(jīng)快樂幸福的家庭毀滅性的打擊和創(chuàng)痛。我們無以主宰命運,更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如果二叔在天有靈,請賜予二嬸健康的身體,賜予堂弟們安順的人生路和幸福的婚姻。也愿二叔在天堂幸福安寧,一切安好!
我也時常會想到大我六歲,年少時和我一起看過書,一起在馬車上高歌過的三叔,溫暖的感覺會涌上心頭。如今爺爺奶奶早已不在人世,回老家的時候也少了,有時我會和三叔在父親那里見見面敘敘舊,他話語中總帶著農(nóng)家人特有的樸實,不會巧舌如簧,卻讓人感到血濃于水的親情溫暖。記憶里一切如舊,而現(xiàn)實里的我們依然在各自的生活之路上奔波忙碌著,見面的機會不多,深談的時候也很少,但只要彼此安好,只要三叔一家生活如意幸福、身體安康,就是我最大的期盼和快樂。
時間改變了一切,把曾經(jīng)年少青春的我們收進了時光的魔掌,翻云覆雨中,那些年輕的影子隨風而逝,那些曾經(jīng)的歲月無比眷戀地留在了心底,讓我們在時光的縫隙里得以看到那一縷縷彌漫著溫情的感動和懷念。我祝福我的親人們,在每一天的陽光里感受世間的溫暖,在每一個月夜里體會寧靜與淡泊,把日子過成一首詩,把生活凝練成一首歌,在前行的路上,帶著微笑悠揚地吟誦、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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