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的太陽散文
家鄉(xiāng)的土語,太陽叫“日頭”,曬太陽叫“享暖”,讀音不是這樣,暖讀作”neo”,介于“腦”和“那”之間。寫做這兩個字是我的臆測,也或者是我的發(fā)明,如果給曬太陽取一個溫馨貼切的名字,我覺得這兩個字合適。
晴朗冬日里,“享暖”是我童年時代許多農(nóng)村人的享受與習(xí)慣,無論長幼。一般于十時以后,太陽逐漸升高,逐漸明亮,于蒼茫的大地上撒下越來越清晰的熾白光澤,便會有三五結(jié)隊的人聚集到向陽的房前墻根下,或者圍攏于一堆被曬得看起來就暖洋洋的柴草旁,各自搬一把椅子,自己尋個地方坐下,把小孩子嵌在木制的老式童車?yán)铮f說笑笑,散淡閑適。
男人披著長身的棉大衣,戴一頂火車頭帽,沏一壺清茶,輕啜慢飲,或者吸一袋旱煙,于煙霧繚繞中話一點家常,論一點古今。講典故通常是有一點文化的`鄉(xiāng)人的事,如今想來,他們的許多東西純粹是一知半解,但那并不妨礙如今的我清晰地記得那時的農(nóng)人的愜意。婦女穿著臃腫的棉衣,頭頂紗巾,手中織著針線,亦或弄一堆玉米,邊脫粒邊嘰嘰喳喳地說笑,拉東扯西,家長里短。干活的、說話的,均是慢悠悠的節(jié)奏,太陽不急,他們也不會。
當(dāng)時,我患白內(nèi)障的外婆行動不便,每每扯了嗓子叫我們,送她到太陽地里,其實就是她的西屋門前,默默地等待她的幾個老相好,也即我家街坊鄰居的爺爺奶奶,曬著太陽拉呱閑話是她們度過寒冷冬季的不二選擇。外公不參加,因為記事起,他與外婆便從不搭言,沒有感情的一輩子,各自曬各自的太陽,享著不知道一樣與否的暖。外公永遠(yuǎn)的一壺茶,一袋煙,和一種沉默。曬夠了,找?guī)讉老哥們,打幾圈小麻將,也同樣在陽光下。
如今,無論農(nóng)村城市,大家忙于伺候生活,能夠閑適地曬曬太陽成了奢侈的事情,另外光潔的磚墻或者逼仄的玻璃幕墻,想起來就冷冰冰的,仿佛的的感覺里,土坯、老屋、雜草甚至豬圈,就是曬太陽的專屬背景道具一般,深鑲在記憶的溫暖里,緩緩地、悠悠的、淡淡地流出來。
此刻,坐在暖氣里企暖,不會有一絲冷,但感覺卻是空空如也,好像體會不到暖的根源,更遑論享暖。曬太陽不僅在曬,置身于自然的凌亂里,仿佛能聞到太陽的香味。但如今在都市里,找個自然的曬太陽的地方并不容易,我曾很多次把車開到陽光好的地方,躺在鐵殼的溫室里,讓陽光無遮攔的直射,享一番暖意,會昏昏沉沉的睡著,也是個不壞的選擇。
去年,我曾寫下這樣的文字,“兩日來的忙碌,有些小累。但很多時候,累未必就是睡眠充分的條件,輾轉(zhuǎn)反側(cè)于我也時常有。一個新發(fā)現(xiàn),如今天氣漸涼,午間便躺在沙發(fā)上,把整個身體置于陽光下,開始只是想曬曬太陽,沒想到很快入眠,且沉沉不醒,一小時有余,醒后感覺神清,于是,今日中午如法炮制,良好的睡眠,陽光下的休憩,很簡單,很愜意! ,我取名陽光下的休憩,如今想來,真不如“享暖”兩個字貼切。
這些日子,北京的天氣不錯,風(fēng)貢獻(xiàn)了最大的功勞。差不多十點鐘,陽光便撒滿半邊屋子,亮亮的晃眼,每每泡一盞茶,慵懶的坐在落地窗前,曬一會便渾身暖暖洋洋,即便手里捧著書,也變得迷迷糊糊,心不在蔫,身上麻酥酥的很受用,有一些童年時“享暖”的感覺。
熱乎乎、輕飄飄、迷蒙蒙,間或有一點醉意,就會想,若干年后,自己成了老張頭,到底會置身何處,還能不能每日里這樣舒服的享受一下陽光。如果自己老去,于每一個午后,有心愛的人在身邊,邊說話便享暖,就這樣生活在清淺的陽光中,便是最好。
今天日頭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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