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脊背
父親的脊背
我從來不曾想過父親的脊背會有彎下去的那一天,更從來沒有想過終有一天他會倚靠在我的背上前行。
那年冬天,我的工作一直沒有著落,母親突然又打來電話告訴我父親生病了,真可謂禍不單行。我從市里急趕回家,準(zhǔn)備接父親去醫(yī)院治療。
第一眼見到父親時,他正曲著身體躺在床上,粗糙且青筋暴起的雙手緊緊捂著胸口,五官因為疼痛扭曲在了一起,顯出極痛苦的表情�？粗粗�,我的眼淚不禁簌簌地流下來。母親說:“疼了很多天了,不讓給你打電話,想是怕花錢吧!”我蹲在父親身邊,把自己的雙手覆在他的'雙手之上 ,輕聲勸道:”爸,去醫(yī)院吧!”父親抬起頭看著我,蒼老渾濁的雙眼閃過一絲喜色,繼而卻搖了搖頭�！拔覜]事,沒事,疼……疼過去就好了�！备赣H的聲音因為疼痛而顫抖,卻也因為堅持讓我感到無奈。
沉默了一陣子,父親只是低著頭閉著眼睛,痛苦又隱忍。“爸!”我終于忍不住再次開口。父親緩緩地睜開眼睛,伸出手幫我擦拭眼淚,邊擦邊說:“閨女,花...花錢不?”聽到此話,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斷線一般滑落。我了然,父親此時的心境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他只是不想成為我們的負(fù)擔(dān)。“爸,不花錢,真的,您的醫(yī)療保險都能報銷。”我握住父親的手解釋著。頓時,父親扭結(jié)著的臉綻開了一些,露出了一絲笑容。
準(zhǔn)備住院的東西收拾妥當(dāng)了,我和母親攙扶著父親下了床,可是父親已經(jīng)無法獨(dú)自行走。母親背著行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我走到父親面前蹲了下去,毅然地說:“爸,來,我背您�！蔽夜室庹f得極其輕松,怕父親會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墒歉赣H還是拒絕了,他直擺手,顯得局促而不安。我拉著父親的雙臂,一用力便把父親瘦弱的身體背了起來�！鞍�,你看,我力氣大著呢。”我邊走邊開玩笑。父親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俺家...閨女真...真的長大了,小時候 ,都是...都是爸爸背著你呢�！备赣H的聲音因為疼痛而斷斷續(xù)續(xù),但語氣里卻充溢著驕傲和自豪,仿佛我的長大對于他來說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一般�！笆茄�,那時候,只要一出門,您就蹲下身子背著我,我問您為啥,您總是說女孩要富養(yǎng)吧,不能吃苦。”我說。父親聽了我的話咳嗽著笑了兩聲,不再說話,只是摟著我的雙臂有力了許多。我能感受到他的滿足和驕傲。
就這樣,我背著父親徑直往車邊走去。夕陽下,我仿佛看到小時候父親背著我出去串門的樣子。那時候的父親身強(qiáng)力壯,寬厚的脊背如同一堵足以遮風(fēng)避雨的厚實的墻。我總是會用稚嫩的聲音對父親說:“等我長大了,我也背著您!”而父親總是呵呵一笑,簡單應(yīng)一聲“好”。現(xiàn)在,父親真的伏在了我的背脊上,身體卻那么輕,那么瘦,原本筆直寬厚的脊背變得那么彎曲。
好在住院比較及時,父親身體漸漸好轉(zhuǎn),只是脊背卻永遠(yuǎn)地彎折了下去。
近幾年來,我和父親都各自忙碌著,家里的光景也一年比一年好轉(zhuǎn)。母親時常給我打電話,說父親很想念我,卻不敢給我打電話,說是怕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淚,怕我擔(dān)心。每聽及此,在晶瑩的淚光中我總仿佛再次看到他那彎曲傴僂的脊背,心中漾起那段如絲如縷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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