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假金的散文精選
下班了,由于天氣太熱,回到家我就將空調(diào)打開,可女兒放學(xué)歸來還是一個勁兒地喊熱。我告訴她,耐心點兒,降溫總得有個過程不是?
窗外,可以看見空氣中蒸騰的熱氣,浮影般游動。七月的西安,已經(jīng)變成了全國溫度最高的火爐城市。
有人敲門。我打開門,看到母親正歪著身子,斜靠在門框邊,粗粗地喘著氣。汗水從她的脖頸間流淌著,微胖的身子裹在被汗水浸濕的襯衫里,手里拎著一個尼龍包,仿佛很沉。
我忙接過手提袋,拿來拖鞋,把母親讓進(jìn)屋里!疤爝@么熱,你還出門?”
母親沒有回答我,一邊擦拭著汗水,一邊從我手里拿過提袋,神秘地掏著什么。
正在納悶,母親卻已經(jīng)從藍(lán)色尼龍兜里取出了一個紙包,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開。
“金元寶?!”我半信半疑。
見我半晌不說話,母親反倒問起我來:“怎么,看不起?送給你的!你們兄妹一人一個!
這么大的金元寶,除了在電影里見過,現(xiàn)實中我是不可能看到的!我接過金元寶,左翻右看,總希望看出點破綻來。
那只金元寶足有芭比娃娃的小腳丫那么大,黃燦燦的,像一只小帆船,驕傲地翹著兩端的角。底部印有“足金”二字,沉甸甸的。因為沒有見過這么大的真金,也就分辨不出真?zhèn)。我學(xué)著行家用牙咬咬,上面便留下了一條細(xì)細(xì)的牙印,看來是真的了?
母親在一旁早已笑開了花,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她卻硬撐著不說話。
在我的再三追問下,母親才得意地講述起金元寶的來歷。
原來,母親在外面散步時,遇到了一位四川老鄉(xiāng),談得投機(jī),那人說自己是金礦上的工人,準(zhǔn)備回四川老家探親。闊別四川幾十年的母親,見了家鄉(xiāng)的人,雖然并不相識,卻早已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親人了,又是請他喝水,又是給他做飯吃。那人告訴母親說,看母親善良可信,準(zhǔn)備叫母親替他保存一下行李,而且有幾塊金元寶,可以以最優(yōu)惠的價格賣給母親,母親自然高興。
母親一直有一塊心病,那就是因為她和父親退休早,沒趕上工改,所以工資比較低,一直沒有給兒女們置辦過一金半銀的。她每次流露出這樣的心思,我們兄妹都會批判她:“別俗氣了,我們要那玩意兒又不當(dāng)吃不當(dāng)穿的。”可是,母親不這樣認(rèn)為。她說父親臨走時交代過,一定要給每個兒女置辦一件首飾,作為父母留給兒女們的念想。因我們兄妹再三反對,此事一直沒有辦成。今天可好,天賜良機(jī)!
為了給兒女們一個驚喜,母親沒給任何人打招呼,就一個人去銀行取了錢交給那人。那人留下地址,說身上只剩下三塊了,等他從家鄉(xiāng)返回時,再捎回一塊來(因為我們兄妹四人),那時再拿走他的'行李。之后,便將那三塊金元寶交給了母親。
“上當(dāng)了!”我脫口而出。母親以為我驚喜過頭,并不去理論,只是嗔怪一聲,便喜滋滋地說要去哥哥和妹妹家,不然晚了他們就上班了。
站在窗前,目送著母親遠(yuǎn)去的身影,我的鼻子在酸酸地痛,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兒。其實,我們兄妹中的任何一個人比母親過得都好,可她卻總要以她的方式為我們做著一切。我真不明白,那個年輕輕的小伙子,怎么就能夠?qū)@樣一位心地善良的老太太下黑手呢?!
一個月過去了,四川老鄉(xiāng)的幾件破行李還保存在母親的家里,根本沒按約定時間來取。母親就替那人擔(dān)憂起來:是不是病了?是不是火車票難買?是不是忘記我們的住址了?想了那么多的“是不是”,卻唯獨沒有想過是不是那人欺騙了她?又過了一個月,母親終于不再提及那個四川老鄉(xiāng)了?吹贸觯茈y過,但卻裝著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赡赣H那顆真誠的心從此受到了褻瀆與傷害!
我把那塊“金元寶”悄悄收藏起來。無人時,我會獨自拿出來看一眼,它的做工的確很精細(xì),足可以達(dá)到以假亂真的地步。望著它,我就會想起母親那天渾身冒汗的身影,心里就有說不出的滋味,不禁鼻子一陣酸楚。
現(xiàn)在想來,這塊東西是真的怎樣,不是真的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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