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向著白夜旅行》經典現(xiàn)代散文
遲子建的小說《向著白夜旅行》是一個講起來很簡單的故事,就像主人公在最后所講的:“我凝視爐火的那一瞬間看見了悄然而進的馬孔多。他微笑著向我走來,我產生的與他去看白夜的想法,于是六月十六日我買好了車票,事情的過程就是如此的簡單!盵1]他們的旅行開始在六月十六日,結束在六月二十二日凌晨。短短的幾天,并不長的路程,然而在這過程卻有幾分神秘,幾分詭異。這些氣氛是由敘述者的敘事手法決定的,是由小說的敘述人稱和視角決定的。筆者將針對這部小說的敘述人稱和視角及其造成的審美效果作出解析。
一、“我”的絕對主觀
小說采用了第一人稱敘事,小說中的“我”即敘述者。一般而言,敘述者“我”的角色有兩種:一種是主角,具有自敘的性質,“我”即主人公,是講述自己的故事;另一種是次要人物,“我”在故事中,可以是旁觀者或是不太深的介入者,“我”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在《向著白夜旅行》中,“我”是主人公,故事中的一切是“我”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是置身其中經歷的!拔摇痹谛≌f中有雙重身份,既可以參與其中,又可以離開作品環(huán)境面向讀者進行描述和評價。因此,“我”在小說中,比其他人物更透明,更易于理解。
由于采用第一人稱敘事,作為“敘事者”的“我”的視角就受到角度的限制,不能敘述本角色所不知的內容,這種限制造成了敘述上的主觀性[2]。我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小說中的主人公“我”的講述是非常主觀的,帶著自己的感情與傾向性,她總是主觀的`說“仿佛”,“推測”,例如,她在準備和前夫馬孔多一起去看白夜的時候,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一刻眨來眨去眨個不休,仿佛在算計我會不會在出發(fā)前夜改了主意”[3],在描寫景物和天氣時,也帶上了主觀的感情色彩,在她高興時,看到“高緯度夜晚的天空十分迷人,干凈明澈得能看清白云那優(yōu)雅的暗影,”在她和馬孔多吵架時“黑云越積越厚,天空那高遠的情調蕩然無存了!边@就是第一人稱的主觀性,所有的一切是用“我”的眼睛觀察的,通過“我”的嘴轉述的,通過“我”來感受的。至于“我”不知道的,例如馬孔多的真實想法,“我”是不能敘述的,而只能是推測。這種限知視角造成了“我”所知道事實的片面性,因而就形成了懸念,讓讀者去猜測,在“我”沒有看到的地方發(fā)生了什么。例如,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馬孔多,而看不到別人,六月十六日的臥鋪,主人公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馬孔多“側著身,睡得相當投入,”而乘務員卻什么也看不到,認為這是空鋪。在這里,“我”并沒有懷疑什么,而讀者已經能看出,作者在設置懸念,兩個人看同一個臥鋪,結論截然相反,兩人中肯定有一個人是錯的,為什么會錯?這是懸念,是當時的“我”也不知道的,留給讀者去探索。
二、旁觀者的反映其實是視角的頭頭轉換
小說中的敘事視角也被稱為視點,是講述故事所采用的視角,也就是事件被敘述時所采用的眼界,即作者建立起來的,讀者憑以認識作品中人物事件動機和背景的視界,它不是一成不變的,有時也可以轉換或流動。小說《向》是第一人稱敘述,然而其中有幾個地方,我們可以看到,主人公“我”看到的東西與其他人不一樣,這時候,就出現(xiàn)了兩種視角,也就出現(xiàn)了視角的轉換,但這種轉換仍是通過主人公的眼睛捕捉的,因此是不易察覺的。就如上面提到的,在列車上,乘務員問“他人呢?鋪上怎么沒有人?”這里顯示了她的視角;而我發(fā)現(xiàn)“馬孔多就睡在那里”。兩個人,兩種視角,在這里有了第一次的碰撞。之后,在長途汽車上時,一位婦女盯上了馬孔多坐著的位置,她驚喜的大叫著:“我就坐這兒了,這兒空著!”可是“我”清清楚楚的地知道馬孔多在這位置上坐著。所以“我”把那個婦女擋在外面,而那個婦女顯然有自己的視角:“人?連個蚊子我都沒見著!”這是兩種視角的第二次碰撞。在向著白夜前進的途中,又有第三次,第四次視角不同的碰撞。最突出的表現(xiàn)兩種不同視角的是主人公在六月二十日遇到她和馬孔多共同的朋友西旸的時候:
西旸問:“你也來了?”
我說:“和馬孔多一起來看白夜!
西旸笑了:“馬孔多也會來看白夜?他人呢?”
西旸也看不見馬孔多,真讓我不知所措,困惑重重,馬孔多難道會隱形術?我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他大口大口地吞咽著花卷,最后把殘粥一口氣喝干,丟下我旁若無人地不跟西旸打聲招呼,大搖大擺地出去了。[4]
之后,作者又描寫了一段:
我將他(馬孔多)送到西旸門口,他有些羞澀地站在那,一言不發(fā)。西旸木訥地問我:“馬孔多還沒回來?”
“他不正在你眼前嘛!西旸你可真好眼神!”我興高采烈地推了馬孔多一把,“你不是要找西旸聊聊嗎?你們要一起漂黑龍江了,好好商量一些細節(jié)。我走了,你們談吧!
西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馬孔多,好久不見,請進!蔽鲿D做出一個禮讓的動作,可那時馬孔多已經溜進室內,西旸的彬彬有禮看上去有點虛偽和滑稽。[5]
西旸根本看不見馬孔多,所以西旸只能順著“我”的目光去看馬孔多,他對著我目光所及的地方說話。他眼睛里只是空氣而已。讀者可以從他的反映來感受他的視角。這是不同于主人公的視界。每一次碰撞,讀者都可以從他們的反應中感受到他們看到的與“我”看到的是如此不同。
這不僅僅是一次視角的暗中轉換,同時也讓讀者一次又一次感到疑惑,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差異?作者設置了一層層的懸念,把讀者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隨著旅程的結束,馬孔多身上的謎題似乎也要慢慢揭開了。
三、通過回憶來補足,成為全知
當主人公與馬孔多和西旸分別,回到哈爾濱的家里以后,她發(fā)現(xiàn)信箱中有兩封信,這兩封信解開了從一開始就籠罩在小說中的詭異的氣氛。為什么別人都看不到馬孔多?因為馬孔多已經死了,陪伴著主人公的是一個靈魂。這樣,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為什么秋棠剛開始的時候看不到馬孔多,而在她即將被她丈夫殺死的時候卻能看見馬孔多并向他求救。因為將要成為靈魂的秋棠是可以看到馬孔多的靈魂的。而在療養(yǎng)院,一個年紀很大的老人居然可以看見馬孔多,但是他說:“我怎么看你看不太清,看你媳婦卻看得清清楚楚?你閃來閃去的,走了魂似的……”[6]這也可以理解,因為馬孔多就是一個靈魂!
小說一直在記錄時間:“六月十六日黃昏”“長途汽車的發(fā)車時間是六月十八日凌晨五時”“我和馬孔多從呼瑪折回塔河的時間是六月十九日正午十二點”等等。這一系列時間的出現(xiàn)有兩個作用,一是表明他們要在六月二十一日之前趕到漠河去看白夜,強調時間顯示了他們的計劃性;二是表明主人公在回憶,這一串清晰的時間表現(xiàn)的是一種過去時的狀態(tài)。主人公站在今天看似以前發(fā)生的事,同時講述自己當時的所見所聞所感。當時的她不知道馬孔多的死訊,所以用限知的手法回憶,實際上她回憶的時候是全知的。
在這里,我注意到一些細節(jié),即主人公的記憶中有些細小的記憶碎片,在當時她并未注意,但在回憶時她發(fā)現(xiàn)了它們的不同尋常。所以,她在講述向著白夜的旅程時,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一些信息,那些信息零零散散地嵌在她的回憶中,詭異地閃著光。如“我見他打瞌睡了,我搖他的手臂,那手臂有些涼”“他揉了下眼睛,將手伸給我,我拉他起來,他輕若云絮。”“我撲向他的懷抱,可他的懷已不再溫暖。”這些都表明的馬孔多是不正常的,而“我”在當時并未發(fā)覺。雖然回到母親家里,“我”對自己說“一次多么不可思議的旅行!倍链录沧C明了馬孔多非正常的預知能力,但這時“我”仍未覺察馬孔多的詭異。直到七月份,“我”回到了哈爾濱的家中,這時侯再想起馬孔多,才“隱隱覺得這次與馬孔多不同尋常的旅行意味著他與我的永訣。”很快,樓下信箱中的信證實了“我”的感覺——馬孔多已經死了。
四、小結
小說中的敘述人稱和視角決定著什么人來講這個故事,怎么講這個故事。作者精心安排了一個“死人活在活人中”[7]的故事,生命在死亡后延伸。主人公與故去的前夫馬孔多向著白夜旅行的短短幾天中,她看著馬孔多,周圍的人以怪異的眼光看著她,在她的主觀的有傾向性的敘述中,包裹著旁人的反應,這使得我們可以透過旁人的眼睛來觀察她。就這樣,主人公的視角和旁人視角的交叉出現(xiàn),充分地營造了一個差異空間,馬孔多的靈魂就在這個空間中。
作者特意選擇了第一人稱敘述,使“我”處于限知狀態(tài),一方面可以產生逼真的、身臨其境般的感覺,另一方面也制造了懸念,使小說充滿神秘性。這正是這部小說審美效果的獨特之處。
注釋與參考文獻:
[1]遲子建,《格里格海的細雨黃昏》,江蘇文藝出版社,2003年8月第一版,第101頁。
[2]童慶炳,《文藝理論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3月第三版,第257頁。
[3]遲子建,《格里格海的細雨黃昏》,江蘇文藝出版社,2003年8月第一版,第64頁。
[4]遲子建,《格里格海的細雨黃昏》,江蘇文藝出版社,2003年8月第一版,第84頁。
[5]同上,第88頁。
[6]同上,第94頁。
[7]同上,第9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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