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城郊散文隨筆
兩年前，我以自己的積累，加上從銀行辦的按揭，不惜負債在城市的邊緣買了一套住房。接著又向朋友借了些錢來裝修，一家人便歡歡喜喜從城里搬了過去。當時，很多熟人和朋友去看了都說遠，說上班和進城辦事不方便�？墒�，住了一年多時間下來，我自己卻住出了感覺，竟不止一次地在心中竊喜：我當時的抉擇是多么的正確。我之所以這樣認為，原因就是：搬到城郊，我的生活離鄉(xiāng)野近了、離雞啼狗吠近了、離蛙鼓蟬鳴近了、離飲食男女近了、離人的本性近了。我的生活因此而多了些地氣，少了些虛��；多了些清爽，少了些污濁；多了些恬靜，少了些浮躁；多了些踏實，少了些高蹈；多了些面對現(xiàn)實的思考，少了些不著邊際的幻想；多了幾分氣定神閑的淡定，少了幾分名利場上的蠅營茍且……。遠離了所謂中心和鬧市，也就遠離了人擠人的無奈，遠離了眾多挑剔的目光，站在相對清冷空寂、疏朗潔凈的外圍，反而能夠呼吸足夠的新鮮空氣，能夠平心靜氣地看看城市的真實面目，看看滿城紅男綠女為名為利的追逐、奔突與沉浮。
我對自己居所的喜歡，首先是從一張圖紙開始的。那時，現(xiàn)在的居所還是一片工地，附近是三個相互間有著一定間距的村莊，周圍都是婆娑的果林和蔗園，前面是我們這個城市常年奔涌不息的母親河，河的那一面便是蔥綠的一望無際的稻田了，能夠給人些許印象，喚起人的想往，只是開發(fā)商桌上的那張規(guī)劃圖和售樓部里的那個小區(qū)模型。在一個陽光很好的午后，我從當時還很多也很繁瑣的一大堆事務中抽身出來，帶著與那時的陽光同樣好的心情，走近了開發(fā)商那束有幾許期待甚至有幾許勾引的目光。
僅僅因為是在城郊，僅僅因為這里有著濃郁的鄉(xiāng)村氣息，僅僅因為當時的那種好心情，我便一點也沒有含糊地敲定了，然后便是籌錢和等待，接下來又是裝修和搬遷，前前后后折騰了差不多一年才算塵埃落定，終于在自己的新居住了下來，成了一個散漫在城市與鄉(xiāng)間，既可每天感受鄉(xiāng)村含有濃重土腥味的呼吸，又可看城市云卷云舒花開花落的邊緣看客，從一個“演員”變成了一個“觀眾”。
入住新居的頭一段時間，我最先忙于打整的是開發(fā)商贈送的所謂樓頂花園，說是花園其實也就是開發(fā)商把我家樓頂?shù)囊话朊娣e隔起來，圈起來的一半歸我單獨使用，而另一半則歸其他樓層共同使用而已，不過即便如此，我也已經(jīng)很滿足了，畢竟在這個我已經(jīng)來了二十年的城市，我第一次擁有了一片可以自由耕耘的園地。因此，才入住后第一個雙休日，我便請來附近的農(nóng)民，幫我從田野里取土并背到樓頂，把我新砌的花壇填平，又在四周的矮墻上編了竹籬，在花壇上搭起了花架。然后抽空回了一趟老家，從自家的后園里取幾株芭蕉秧、櫻桃苗、金竹根和粽粑葉、薄荷、染飯草、香茅草、辣柳、金芭蕉等若干，又特意到父母的墳前挖了一株迎春花，將它們和我對故鄉(xiāng)對親人的綿綿親情都一同移植到了我的花園里，同時還在花架腳下種了幾篷南瓜、絲瓜和葡萄。此后的每一天飯后，我都會去為它們鋤草、松土、施肥和澆水，每天看著它們拔節(jié)、長高、開花、掛果，沒多長時間，我的花園里竟然也濃郁了一派“綠了芭蕉、紅了櫻桃”的詩意，雨后的新竹則清新了我的意趣，而迎春花則在每年清明節(jié)前的十天半個月，綻放出黃燦燦的花朵，提醒我又該去給故去的父母上墳了……閑下來的時候，我便在日漸葳蕤的花架下讀書、寫作，甚至與家人品茶、閑話和嬉戲，我們的笑聲常常撒落在整個樓頂，進而彌漫于整個小區(qū)和周圍的田原。
由此我便想，人活著，這大抵也是一種很好的方式了吧，何必每天都要去人潮涌動、空氣污濁、各種噪音充斥的地方去湊熱鬧、去拼搶、去遭人算計呢。人們都說，人對于欲望的追求是無止境的，要我看來卻是不盡然，其實這個“止境”還是有的，它就在人的心上。有些時候，后退一步就是海闊天空的境界，只要你知足常樂、所求有度了，還哪里來的心理負累？難怪父母在世的時候總是教育我：凡事都要提得起放得下看得開，現(xiàn)在細細想來，竟然是字字珠璣，句句名言，擲地有聲。感謝父母，是他們教會我怎樣去面對如此復雜的人生，教會我怎樣去面對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
下班較早的飯后，我也會帶著妻兒到田間散步。從我家所在的那個位置越過一條出城公路，就是河柳夾岸的母親河，河的兩岸就是一直鋪排到遠方的稻田。在這里，我們或沿著河堤信步而游，聽樹上的鳥兒啁啾，任河上那濕潤的風拂面，看農(nóng)舍頂上的炊煙被風吹彎了又拉直，看那一河坦坦蕩蕩的波浪奔向遠方；或順著窄窄的田埂迤邐而去，聞那陣陣馥郁的陣陣稻香，逮些驚飛的螞蚱，剜些綠色無污染的野菜，追尋那忽遠忽近的秧雞叫聲，偶爾也與收工回家的`農(nóng)人搭搭話，問問莊稼的長勢，一同預測年成的豐欠……
每逢這樣的時候，我就會覺得自己活得真實而天然，那些曾經(jīng)的風光，已然是過眼煙云；那些曾經(jīng)耀眼的光環(huán)，已然是昨天的往事�，F(xiàn)實中的我，宛若一株田間自生自滅的小草，雖是無人知曉、無人關(guān)注，但卻完完全全屬于自己，屬于大地和天空。
在天氣晴好的星期六、星期天，我還會找一頂草帽，拎上魚食和魚具，到附近的河邊或者是農(nóng)民新挖的魚塘去垂釣。我釣魚是沒有癮的，所以用不著開著汽車、拉著帳篷，到很遙遠的地方去安營扎寨、熬更受夜，把釣魚這點小愛好弄成很大的一件事情來無端地折磨自己。我的垂釣，追求的只是一種放松和意趣，談不上技巧也不在乎成果如何，往往到了河岸塘邊，在某棵濃蔭很大的樹腳坐下，撒了魚食，布下魚鉤，就會掏出隨身帶來的一本書，神游于其中。因此常常是魚漂幾次沉入水底，魚兒吃盡了鉤上的餌食，我卻毫無覺察，到我想起魚竿的時候，往往已是魚去食空。當然，遇到魚肯咬鉤的時候，我也會集中精力釣上一會兒，這樣的時候，就會收獲許多的驚喜。有一次，我竟然一竿甩下去就提起兩尾魚來。這種時候的心情，竟是有如作品發(fā)表或單位加了工資那樣令人興奮。有收獲的那一天，我家的晚餐上自然會有一缽美味，而沒有收獲的時候，我也會在田頭地腦，與農(nóng)人買些現(xiàn)摘的蔬菜或瓜豆，晚飯的餐桌上照樣會有一缽綠意盈盈的時鮮，一家人便會吃出一派好心情。
城市因為高樓林立，就有許多陽光不能抵達的地方，所以那里遍地陰影；城市因為萬頭攢動、汽車擁堵，那里每天都會產(chǎn)生若干廢氣，所以那里滿天污濁。而我們的城郊，卻因為天曠地遠，所以陽光燦爛、空氣清新、萬物茂盛。
家住城郊，原來竟是一種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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