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的抒情散文
靈車已經(jīng)到了村頭,嗚嗚咽咽的哀樂讓痛苦中的兒女更加悲痛欲絕。
村里的人都聚集在了大街上,為了送那個去了天國的老人一程。
靈車在碾子南的路上停了下來,那兒,是村子里的街道一處稍稍寬闊的地兒。顧不得路上的石子瓦塊,也顧不得村人會如何來看自己的形象,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她失聲慟哭。最愛自己的那個人去了,今生,再也看不到他了!而他卻是采取了那樣決然的方式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再也不給兒女任何盡孝的機會!
那天下午,正在上班,接到電話,是村里的一個遠房叔叔打來的,說,你父親不太好,來家吧。她的心頓時驚悚。該不會……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父親竟是以那樣的方式去了。父親離世的方式,讓她和兄弟姐妹如同遭到了一記悶棍的猛擊。
最近這幾年,父親日漸衰老的的形象在兒女心里大打折扣,他已經(jīng)不是往日那個一言九鼎、總是以理服人、讓兄弟姐妹敬畏的人了。
一直以來,父親身體就不太強壯。當(dāng)兒女長大,他不再是那個用瘦削的身體支撐著九口之家的艱難生活的那個人了,他的腰桿不再挺拔,腳步也不再沉穩(wěn)。動脈硬化,血壓高,冠心病……各種老年人常見的疾病接踵而至。臉上也沒了曾經(jīng)溫和的笑容,他整天皺著眉頭,腳也抬不起來。每天不是腿僵直地拖著腳步沿著村莊通往外界的路低著頭悶悶地走,就是看著電視的廣告去這兒治病,到那兒求醫(yī)。
每天,都是在吃藥。吃這種藥帶來了不良反應(yīng)使得他又去吃另外一種藥來抵抗那些不良反應(yīng),惡性循環(huán),使得家里堆滿了林林總總的藥。然而,父親的病癥卻不斷加重。經(jīng)常孩子們回到家看他,他一個人不理大家跑到黑乎乎的東屋的炕上躺著,唉聲嘆氣著,還不時用拳頭咚咚地敲擊自己的胸部。誰過去找他說話,也愛答不理的。
一到忙季,他的病情就開始愈加地變重,打電話讓女兒帶著他去醫(yī)院。母親在家里忙著摘蘋果,他就說自己不行了,不行了,要趕快去醫(yī)院。而去了醫(yī)院,無非還是那些用常用的藥就可以緩解的老毛病,但他非得在醫(yī)院住一段時間不可。最后,他逼迫著母親把蘋果樹賣掉,否則,他就要去死。母親說,你身體不好不能干,我也不用你干活,你什么也不用管,我雇人打藥雇人摘,雇人扛筐雇人賣。但他就是不肯,以死相逼。母親無奈,盡管萬般不舍,也只好流著眼淚把她和父親一手侍弄大的蘋果嵐子賣了,賣的錢還不夠一年的蘋果收入。只留下很少的幾分地,長著果實好給城里的孩子們回家拿著吃。
但父親的病癥依然越來越重,母親每天陪著他走在了看病的路上,私人門診,國營醫(yī)院,甚至連傳說的半仙那兒也去過。母親照著半仙說的,借別人的啥耳環(huán)去燒水給他喝,用黃紙午夜時去所謂的十字路口燒掉,并祈禱,祈求著這樣父親能夠減輕苦痛。
兒女們領(lǐng)著他去了不知多少次醫(yī)院,他很喜歡去醫(yī)院,且去了就想住下,最后醫(yī)生都趕著走,說醫(yī)院治好的人也沒有他進去時的身體好,他的心臟在老年人那個年齡段是好的。大醫(yī)院也去過,都說是老年人常見病,靠吃常規(guī)藥扛著,再是注意保養(yǎng)。
曾幾何,六十多歲的他干旱季節(jié)還從山下挑幾百擔(dān)水澆他的果樹;曾幾何,他汗水淋漓,將分給自家的旱地挖灣變成水澆地,收獲的糧食令村人眼熱。長著一副書生相的父親一輩子在莊稼地里和土坷垃打交道,在地里干活從來都不惜力氣,但是,回到家,只讀了四年書的他卻最喜歡捧著本書看。所以,身上自然有著因讀書而生出的儒雅。去集市上買東西,很多人和他拉起呱來,總愛問他:老哥,在哪兒退休的?然而一輩子,他都在山村的那塊土地上退不了休。滿手的老繭,記錄了他數(shù)十年的艱辛。聰穎的大腦,讓他記得許多那個小山村以外的東西。而今,他卻一直奔走在看病路上,肉體上的,是正常的老化,但是沒人知道他的病是源于精神的垮掉。他眼睛里,心思里全是他身上的病,他無限夸大著那些病癥,和醫(yī)生檢查的程度卻不是一回事。他很討厭醫(yī)生或者別人說他身體不要緊。誰勸他別在意那些病,他就不耐煩。在醫(yī)院看病時,醫(yī)生說的他身體挺好的話他和沒聽見一樣,而說他這兒那兒有點滴病癥的一些話卻記得很清楚,不斷說給大家聽,和祥林嫂似的。后來漸漸話也不愛說了,就是一看見電視上治病的廣告中和自己身體掛上一點點邊角,就要去看,然后提著大包小包的藥回家吃。去的時候覺得人家說得真好,回來吃不幾天藥,又引發(fā)出別的癥狀,那些藥就丟下不吃了,再去換地方看病,又去買別的藥。
年輕時,他不管干什么都很要好,侍弄莊稼,是村子里莊稼長得最好的之一,經(jīng)常為了干完某些活計沒黑沒夜,母親就念叨,為什么干活非得拉晌拉黑的,回家吃了飯再去不一樣?可他偏不。別人的莊稼地里雜草荒蕪,他的地里連地里堰都擺弄得整整齊齊,雜草不生。大約,他適應(yīng)不了自己的衰老吧。蘋果又該打藥了,蘋果又該疏果了,他干不動,就開始上火。不讓他去山里,他自己答應(yīng)著不去了,在家里轉(zhuǎn)轉(zhuǎn)一陣又去了,去了又發(fā)脾氣。一次扛蘋果筐,母親已經(jīng)和他說找了別人扛,扛一筐給人家一筐的錢。結(jié)果,他非要撐著自己去扛了幾筐,母親阻止不了。從山坡下的溝谷到半坡,全是荊棘叢生的羊腸小路,他堅持著。當(dāng)結(jié)算給人家扛筐的那個人錢時,大方的母親覺得好算賬,就多給了那個人扛一筐的錢。結(jié)果父親大發(fā)雷霆,說母親在幫著別人掙他的錢。他以前是不這樣小氣的,在貧窮的日子里,他看到外鄉(xiāng)人來村里賣東西,常常領(lǐng)回家吃飯,母親往往需要出去借面做給人家吃;鄰居缺什么用具總是慷慨地借給人家。只因為他超出了自己的體力去扛整筐的蘋果,覺得他的辛苦是白浪費了。母親很委屈,不就是塊兒八角嗎?至于這么樣嗎?沒人知道他是承受不了自己的日益衰老。后來,他不再關(guān)心任何事,除了吃藥,整天就是低著頭拖拉拖拉地走在村子通往外界的路上。
整日里,母親除了辛苦干著地里的活,做飯,忙家務(wù),還要聽著他不時數(shù)念他的病痛,陪著他穿梭于各類醫(yī)院。那時也奇怪,他的病看見兒子就似乎輕一些,當(dāng)兒子回到家,他跟在后面轉(zhuǎn),很少提他的不舒服。一旦覺得不舒服了也不是打電話給兒子,也許,他怕那個蠻不講理的兒媳罵難聽的?只要一不舒服,就打電話去女兒那兒,讓她找車來拉著去大醫(yī)院去。農(nóng)忙是這樣,快過年也這樣。因著過年時,那個素質(zhì)差的惡兒媳不僅不回家孝敬老人,還要找茬惹著老人生氣。一次做女兒的她和丈夫商議給父母買電視,因父母家里那個破舊的電視已經(jīng)開始漫天飛雪花了。那時日子過得很艱難,和丈夫開口說給自己的父母買電視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丈夫很理解她想讓父母過得更好些的心意,很痛快答應(yīng)了。臘月二十幾買了新電視送回家,母親說他們亂花錢,很不過意,父親卻大發(fā)脾氣,嫌他們買了電視,因為兒媳買房他們沒錢援助已經(jīng)找茬鬧騰了好多次。他說,等著吧,又好來家鬧了,這個年又過不清閑了。沒有錢給人家買房,卻有錢買電視。她很委屈,孝敬父母還得怕著那個不講理的惡嫂子。沒辦法,為了讓父親心安,她變著法打電話問嫂子正月在哪,怕出門去拜年時別鎖在了門外——因為哥嫂城里有家,鄉(xiāng)鎮(zhèn)也有。之后找著機會說自己在老家,給父母買了個電視送來了。就這樣,父親一遇到他體力或者精神都解決不了的事,他就胸悶氣躁,心口難受,就要去醫(yī)院。而且他變得自私變得只管自己了。兒女們捎去的好東西,幾乎全在他一個人肚子里,從不聽他說聲讓那么辛勞的母親也吃一點。買了牛奶回家,孩子們勸母親也喝一點,因為老人容易缺鈣。他在一邊說,你媽不愛喝。從不對母親說一句,不愛喝你也喝點吧。
父親老了,他變得越來越只管自己了,兒女們都覺得他越來越自私,每天除了呻吟著自己的病痛,不再關(guān)心任何人。
只覺得父親拿著自己的病上心——不是拿著自己的身體上心,卻不知道他已經(jīng)支配不了自己的精神的衰老。不再堅強,不再能干,不再體貼兒女的苦痛勞累,更不再像一把巨傘撐起家庭無雨的天空。
歲月啊,把這個愛著自己兒女、一直把孩子當(dāng)著手心的寶貝的父親給摧毀了。
她依然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孩子病了,頭一個焦急的是父親,他帶著去看醫(yī)生。路遠,無車,孩子小,背著,或者抱著,翻山越嶺到鄰村一個下放的老軍醫(yī)那兒去看病。
一次二姐肚子痛得打滾,村子偏僻,貧窮,找不到車,父親急急忙忙跑到五里外的鄰村求人家的拖拉機來,在車斗上鋪上玉米秸,一路山路顛簸,帶著她去七八十里外的城里看病。
孩子一個個大了,吃穿用度還有讀書,各項費用日漸增加,在那個貧窮落后的山村,父親和母親咬緊牙拼命干,可以說汗珠子淌地就能夠砸碎成八瓣,他發(fā)下誓言:砸鍋賣鐵也要讓孩子們都讀書。終于,一個個孩子長大了,飛遠了,他卻身體衰老,精神萎頓。
兄妹每一個在經(jīng)濟方面都在盡力供給父母,即使自己省吃儉用也一定要把最好的孝敬父母。但是,有工作要忙碌,還有自己的家庭孩子要照顧,一個個離開了他和母親身邊。母親勞碌著菜園子各樣的菜的栽種和管理,還有地里的莊稼,回到家又是家務(wù)一堆,父親精神上的孤獨與誰傾訴?這些,當(dāng)兒女們怎知道?又怎有精力去幫他排解?偶爾有時間和他坐在一起,他在呻吟著,勸他別老想著自己的病,多想些開心的事,他就很生氣,呵斥道:病了還是裝的?
但是,想不到他竟然那樣去了!村里一個和他同樣病的老人,情形比他嚴重得多,一條腿已經(jīng)栓塞,走路左右搖晃,幾欲摔倒,而且兒子十分不孝,過年老人想喝點酒,幾塊錢一瓶的酒兒子也不給買,他的一個出嫁的女兒給買了個電熱毯,兒子為了不交電費,把插頭偷偷拔下來。老人也不知道,看見大伙說,晚上凍死了,電熱毯壞了。但是,人家依然活得樂呵呵的。
母親哭著告訴大家,父親早上起來和母親說,今天趕集,你不是要去買藥嗎?蘋果樹遭蟲子了,母親是說過。去買了農(nóng)藥回來放到了以往就放農(nóng)藥的地方——廁所墻上方的孔洞里。中午,父親飯后說,要出去走,以往他飯后都是躺一會,不過有時也出去走。母親飯后拿著趕集買的菜送給自家嬸子,父親還問,外面冷不冷,我出去是穿著面包服還是穿二閨女給買的羽絨服?羽絨服是二女兒新買的,他只是往哪兒出遠門才穿,母親說,外面風(fēng)不小,你自己看著穿吧。
當(dāng)母親在她嬸子家坐著說話還未回家,已經(jīng)有人回來告訴,父親在自己家的蘋果嵐子那兒喝了農(nóng)藥!他靠著地里堰的石頭好好坐著,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仿佛在那兒曬太陽一般。在果園外面上山的人看見他在地里,還以為在那兒坐著歇息,和他打招呼沒有應(yīng)聲,過去卻聞到了濃重的農(nóng)藥味兒。
母親痛哭失聲,不斷自責(zé)。他說讓去買農(nóng)藥,我就去買了,哪知道卻害了他的命。要是我那天不去趕集買,他就不會……
得知噩耗,回到家里,淚眼模糊里,她看到靈床上的父親神色異常平靜,面容很是安詳,仿佛睡著了一般。她的心仿佛被尖利的刀在刺割著——
怎么會這樣?不是您說過您可以活到八十八歲嗎?您那次一反以往眉頭緊鎖的樣子,興高采烈告訴大家說,村里來了個算命的人,看見您,數(shù)念著您的孩子都是干甚干甚的,很準,還說,您能夠活到八十八歲,母親可以活到八十四歲,那時您頗為得意,說,當(dāng)時還沒想到,回來一算計,正好比你媽大四歲,會一年走的。可是,您才剛剛跨進73虛歲的門檻啊,僅僅七十一周歲多一點就扔下六十七周歲的母親去了,您怎么忍心?也許,在您匆匆奔赴的那個世界里,您不會再有疾病的折磨了嗎?
真的不知道您為何會走這一步,照著醫(yī)生的診斷,您的身體還可以,那些老年人常見的病吃著藥扛著,沒有多大的事。但是,怎知道,您的病不僅僅在身體,更在精神!總以為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盡孝,總等著何時閑散才回家陪您,可是,您卻不再給兒女們機會!
噼里啪啦的鞭炮和兒女們的悲戚的痛哭聲交匯一起,回蕩在這個小小的山村。靈車嗚咽著,載著一群痛徹心扉的兒女去那個地方為父親送行。
悲痛與不理解,讓她和兄妹們痛徹心扉。大家都很是孝順,為何父親會選擇這樣一條離開人世的路?
難道您就忍心扔下這些愛著您的人嗎?是的,最近幾年,您一直往醫(yī)院跑,盡管大家都知道您小題大做,可兒女都順著您,拼著力氣掏錢出力,只想讓您不那么痛苦,可您為何就忍受不了苦痛要這樣離開大家呢?
不解,屈辱,難過,傷心,將痛苦的眼淚誘引得如斷了線的珠子,紛紛滾落。
靈車開到了火葬場,在悲痛欲絕的哭喊聲里,父親的遺體被送進了熊熊燃燒的焚尸爐。不知過了多久,在大家的哀鳴聲中,父親化作了幾縷青煙,最后,只剩些許白色的碎骨和灰白的骨灰。焚尸工清理著那些骨灰——父親的血肉化作的,毫無表情地讓裝起來。
那個給了兒女們生命的人,去了!他多年吃在肚里的藥和他喝下的農(nóng)藥全都化作了塵煙,飛揚在空中,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農(nóng)藥味兒,那么嗆鼻,不知他臨走前怎么能夠咽下!
從此以后,回家,再也見不到他熟悉的面容和高大的身影了。
“爸——”那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哭聲再凄楚,再急切,也喚不回他了。
父親的安息地,是那陡峭的山頂,一路灌木叢生,一路荊棘遍布。在兩道山脊之間,靠近山頂那塊避風(fēng)的地方,埋葬著他的父親和母親,而今,他去陪伴他們了。郁郁蒼蒼的柏樹,是哥哥小時候親手栽下的,幾十年過去,已經(jīng)蔚然成林。今天,在這里,兒女又要埋下父親的骨灰。一抔抔黃土,掩埋了那個哥哥為您精心挑選的骨灰盒,在那個小小的空間里,不知道他的靈魂是否也可以安息。姐姐泣不成聲在讀著寫給父親的祭文,幾度哽咽難語。都以為還可以繼續(xù)盡孝,沒想到他竟這樣撒手人寰。才幾天,在她家的炕上,靠著鋪蓋捧著本書的父親還自言自語念叨著:這炕上的大太陽真好啊。她還說:爸,好您就在這兒多住些日子吧,我媽焦急讓她先回去吧。那段時間母親在念叨著該回去種什么菜了。聽了她的話,父親不屑地哼了一聲:真是妄言!竟然這么書面化的語言,她心中覺得好笑,還想引著不愛說話的父親多說幾句。故意追問一聲:“爸,什么是妄言?俺不懂啊!币延洸磺甯赣H是怎么解釋的。那次他和母親走時,母親清晨突然惡心嘔吐,她的丈夫帶著母親去看了,醫(yī)生說不要緊,接著,父母還是非走不可。原來就是想著來到自己這兒讓中醫(yī)針灸給父親調(diào)理一下,以前,都是父親去外面的診所針灸,現(xiàn)在,他走路遲緩,是她多交了一些出診費,這樣父親就可以在家等著人家醫(yī)生來針灸的,但是,針完幾個療程,他的神氣依然萎靡如舊。沒想到,回家才沒有多久,父親竟然那樣去了!難道,這世間,已經(jīng)沒有讓他留戀的任何人、任何事了嗎?
鞭炮聲聲,哀聲九轉(zhuǎn),在那個陡峭的山頂,送父親去那個世界安息。多年后才知道,他的身體完全可以活到很大年紀,但是他的精神早已垮掉。在多年前因為爺爺被人誣陷而死,他就大病一場,險些喪命,經(jīng)常整宿胡思亂想,難以成眠,得了神經(jīng)衰弱。家庭責(zé)任,孩子的未來,讓做父親的.他支撐著自己一步步艱難走下去,但是當(dāng)年邁體弱襲來,他的精神瀕臨崩潰,已經(jīng)染上了抑郁癥。而那時的兒女怎會知道?那些不斷吃下去的藥不僅沒有治療好他的身體疾病,還增加了別的病癥,這讓精神很是脆弱的父親看不到了活著的快樂與希望,于是便讓自己遠離了苦痛,留下妻子和兒女們陷于那苦痛的泥淖一直難以自拔。
一直不理解他怎會那樣離去。在村子里,人人都說父親和母親是有福之人,孩子不僅有出息還很孝敬。村里有的老人是衣食無保障或者兒女不孝才走的,而他實在是不應(yīng)該那樣離世的。今天,終于知道,他的一切表現(xiàn)都是因著抑郁癥的緣故,所以總是心境低落,情緒消沉,整日悶悶不樂,悲觀厭世。
當(dāng)終于知道了抑郁這個詞的含義,父親已經(jīng)在那個世界安息多年。但他神情木然的樣子卻依然那么清晰。記起有一次,她回老家看望父母,返回的時候,母親說,要出去找個三輪車送她到外面大道。她說,不用麻煩別人。自己走就行。父親,那個一直臉色木然目光呆滯的父親,說自己也要出去走走——那是他那幾年來堅持的鍛煉方式,執(zhí)意要陪著她一起走。六七里路,婉曲延伸,父親的步伐已經(jīng)拖沓緩慢,她需要稍稍放慢腳步才可以。曾經(jīng)多少次,四五十歲的父親送她上學(xué),是騎著自行車載著她的,而今,父親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步履蹣跚,因著慣性卻仍要陪著她走著同樣的一條路。一路上,她和父親說了很多話,父親幾乎很少回應(yīng)。終于,到了外面大路口,她在等過路車,讓父親回去,父親卻執(zhí)拗地站在原地,直到她上了車,回頭望見父親仍在目送著她的離去。車開了,淚水模糊里看到父親木然轉(zhuǎn)身,蹣跚著走往回家的路,那踽踽獨行的伶仃身影如一根尖銳的刺狠狠地扎在了她的心里。
目睹著父親黑發(fā)變得花白、面容一點點老去,目睹著他由腰桿挺拔到垂頭彎背,目睹著他從健步如飛到步履遲緩、拖沓,目睹著他被疾病打垮去了另一個世界,心里,有多么深重的悲哀!斗轉(zhuǎn)星移,江河奔逝,草木榮枯,生老病死……這些自然法則是多么不可逆轉(zhuǎn)?!但是假如可以重新來過,她和兄妹們是不是會多一些時間去陪伴老人,盡力驅(qū)散他的愁苦郁悶,讓他在塵世能多一點開心與舒適?可惜,這一切的悔悟,已經(jīng)來得太遲,太遲!
在村子通往外界的路口,父親曾經(jīng)以祈愿的目光目送著自己的一個個兒女為了前程,向遠方奔去,將牽掛與思念留在了自己的心里;也在這個路口,兒女滿懷愧疚目送著老父親踏上了去往另一個世界的旅程,將思念、苦痛與自責(zé)深深刻在了心里。
不知道思念的目光可不可以抵達那個世界,讓兒女們溫暖的視線能夠陪伴著老父親在那個世界不再抑郁,快樂行走,一路平安幸福!
從此以后,回家,再也見不到他熟悉的面容和高大的身影了。
“爸——”那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哭聲再凄楚,再急切,也喚不回他了。
父親的安息地,是那陡峭的山頂,一路灌木叢生,一路荊棘遍布。在兩道山脊之間,靠近山頂那塊避風(fēng)的地方,埋葬著他的父親和母親,而今,他去陪伴他們了。郁郁蒼蒼的柏樹,是哥哥小時候親手栽下的,幾十年過去,已經(jīng)蔚然成林。今天,在這里,兒女又要埋下父親的骨灰。一抔抔黃土,掩埋了那個哥哥為您精心挑選的骨灰盒,在那個小小的空間里,不知道他的靈魂是否也可以安息。姐姐泣不成聲在讀著寫給父親的祭文,幾度哽咽難語。都以為還可以繼續(xù)盡孝,沒想到他竟這樣撒手人寰。才幾天,在她家的炕上,靠著鋪蓋捧著本書的父親還自言自語念叨著:這炕上的大太陽真好啊。她還說:爸,好您就在這兒多住些日子吧,我媽焦急讓她先回去吧。那段時間母親在念叨著該回去種什么菜了。聽了她的話,父親不屑地哼了一聲:真是妄言!竟然這么書面化的語言,她心中覺得好笑,還想引著不愛說話的父親多說幾句。故意追問一聲:“爸,什么是妄言。堪巢欢!币延洸磺甯赣H是怎么解釋的。那次他和母親走時,母親清晨突然惡心嘔吐,她的丈夫帶著母親去看了,醫(yī)生說不要緊,接著,父母還是非走不可。原來就是想著來到自己這兒讓中醫(yī)針灸給父親調(diào)理一下,以前,都是父親去外面的診所針灸,現(xiàn)在,他走路遲緩,是她多交了一些出診費,這樣父親就可以在家等著人家醫(yī)生來針灸的,但是,針完幾個療程,他的神氣依然萎靡如舊。沒想到,回家才沒有多久,父親竟然那樣去了!難道,這世間,已經(jīng)沒有讓他留戀的任何人、任何事了嗎?
鞭炮聲聲,哀聲九轉(zhuǎn),在那個陡峭的山頂,送父親去那個世界安息。多年后才知道,他的身體完全可以活到很大年紀,但是他的精神早已垮掉。在多年前因為爺爺被人誣陷而死,他就大病一場,險些喪命,經(jīng)常整宿胡思亂想,難以成眠,得了神經(jīng)衰弱。家庭責(zé)任,孩子的未來,讓做父親的他支撐著自己一步步艱難走下去,但是當(dāng)年邁體弱襲來,他的精神瀕臨崩潰,已經(jīng)染上了抑郁癥。而那時的兒女怎會知道?那些不斷吃下去的藥不僅沒有治療好他的身體疾病,還增加了別的病癥,這讓精神很是脆弱的父親看不到了活著的快樂與希望,于是便讓自己遠離了苦痛,留下妻子和兒女們陷于那苦痛的泥淖一直難以自拔。
一直不理解他怎會那樣離去。在村子里,人人都說父親和母親是有福之人,孩子不僅有出息還很孝敬。村里有的老人是衣食無保障或者兒女不孝才走的,而他實在是不應(yīng)該那樣離世的。今天,終于知道,他的一切表現(xiàn)都是因著抑郁癥的緣故,所以總是心境低落,情緒消沉,整日悶悶不樂,悲觀厭世。
當(dāng)終于知道了抑郁這個詞的含義,父親已經(jīng)在那個世界安息多年。但他神情木然的樣子卻依然那么清晰。記起有一次,她回老家看望父母,返回的時候,母親說,要出去找個三輪車送她到外面大道。她說,不用麻煩別人。自己走就行。父親,那個一直臉色木然目光呆滯的父親,說自己也要出去走走——那是他那幾年來堅持的鍛煉方式,執(zhí)意要陪著她一起走。六七里路,婉曲延伸,父親的步伐已經(jīng)拖沓緩慢,她需要稍稍放慢腳步才可以。曾經(jīng)多少次,四五十歲的父親送她上學(xué),是騎著自行車載著她的,而今,父親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步履蹣跚,因著慣性卻仍要陪著她走著同樣的一條路。一路上,她和父親說了很多話,父親幾乎很少回應(yīng)。終于,到了外面大路口,她在等過路車,讓父親回去,父親卻執(zhí)拗地站在原地,直到她上了車,回頭望見父親仍在目送著她的離去。車開了,淚水模糊里看到父親木然轉(zhuǎn)身,蹣跚著走往回家的路,那踽踽獨行的伶仃身影如一根尖銳的刺狠狠地扎在了她的心里。
目睹著父親黑發(fā)變得花白、面容一點點老去,目睹著他由腰桿挺拔到垂頭彎背,目睹著他從健步如飛到步履遲緩、拖沓,目睹著他被疾病打垮去了另一個世界,心里,有多么深重的悲哀!斗轉(zhuǎn)星移,江河奔逝,草木榮枯,生老病死……這些自然法則是多么不可逆轉(zhuǎn)?!但是假如可以重新來過,她和兄妹們是不是會多一些時間去陪伴老人,盡力驅(qū)散他的愁苦郁悶,讓他在塵世能多一點開心與舒適?可惜,這一切的悔悟,已經(jīng)來得太遲,太遲!
在村子通往外界的路口,父親曾經(jīng)以祈愿的目光目送著自己的一個個兒女為了前程,向遠方奔去,將牽掛與思念留在了自己的心里;也在這個路口,兒女滿懷愧疚目送著老父親踏上了去往另一個世界的旅程,將思念、苦痛與自責(zé)深深刻在了心里。
不知道思念的目光可不可以抵達那個世界,讓兒女們溫暖的視線能夠陪伴著老父親在那個世界不再抑郁,快樂行走,一路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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