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優(yōu)美散文
臘八節(jié),山妹子要出嫁了。小山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都聚到了山妹子家。
隔壁家的二愣子是個廚子師傅。大凡山村有家庭辦紅白喜事,他決不缺場,忙前忙后炒菜做席。此刻,最忙的就數(shù)他了。
山里人厚道,講情義。他們紛紛送來賀禮:張家十斤大米,李家五斤米酒,王家十個雞蛋,劉家五斤花生……
然后,大伙便分頭行動:殺的殺雞,切的切肉,剁的剁魚……大家不分彼此,各司其職,就象自家辦事一樣,十分賣力。
酒菜煮好了。大家又齊齊動手,把酒菜全部擺在幾付長條桌上。大家圍在一起,饒有興致地吃喝起來。
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鄉(xiāng)親們無話不說。但他們談論最多的話題,還是山妹子的婚事。他們都為山妹子能夠嫁出山門,找到自己的幸福而高興。
山妹子五歲的時候,阿媽就得肺氣腫去世了。又當?shù)之攱尩陌⒌,把山妹子和兩個阿哥一手一腳拉扯成人。為了兄妹仨,他沒日沒夜,起早貪黑,忙里又忙外,沒少吃苦頭。年復一年,頭發(fā)白了,臉上的皺紋也多了,腰也累得快直不起來了。
山妹子雖然是個女娃,但她和倆阿哥一樣,每天到坡上去開荒掘地,砍柴割草。甘蔗打藥下肥的時候,山妹子和阿哥一道,背起藥桶,在齊人深的甘蔗林里噴藥,長長的甘蔗葉子,扎得她臉上、手上滿是傷痕,但山妹子卻滿不在乎。
倆阿哥的婚事,是阿爹最頭痛的事情。前幾年,有人幫大哥整了個對象,女孩是山上的一戶人家。人長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臉蛋也挺俊。來到家里四處觀望后,就想走。山妹子硬拉著女孩和她說話。女孩說:“我條件不高,只要你大哥能在路邊蓋一棟樓就得了。別的我不計較!鄙矫米忧宄,家里這三間土坯瓦房,都是阿爹和倆哥勤扒苦做多年,才勉強維修翻新的。哪來錢去蓋樓房。颗⒛闹,山妹子家根本拿不出這筆錢。很自然的,大哥的婚事就沒有了后話。
二哥更不用說,前年在廣東增城的磚廠,拖磚出窯,累死累活,掙了幾千塊錢,帶回一個貴州女人。那女人是個已婚婦女,生過倆孩子,因和老公打架,便獨自離家來到廣東,在二哥所在的磚廠上磚。和二哥好上后,吃喝拉撒全靠二哥。跟二哥回來后,日子本來過得也還不錯。后來,她老公不知咋的找到這來了。二哥是個老實人,雖說不舍,但人家是有家有小的人,便讓女人和她男人走了,臨別還送了二百塊錢給她。二哥重又過上了單身的日子。
山妹的婚事,全是阿爹一手操辦。五月的一天,洼里的水稻開始分蘗了。山里的田鼠多得嚇人。每天下地,阿爹都發(fā)現(xiàn),水稻苗被田鼠遭踏得一片狼藉。這可是一家人的口糧啊。阿爹便到三十多里地外的墟上買鼠藥。由此,阿爹認識了現(xiàn)在即將與山妹子成親的后生水水。山妹子很清楚地記得,那天,水水隨阿爹到家里后,山妹子給水水倒了一海碗糖茶。水水白白的臉龐,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含情脈脈地望著一頭烏發(fā)的她,連聲道謝。天快黑的時候,哥哥做好了飯菜,一家人和水水喝了個痛快。水水告訴阿爹,他家在湖北洪湖,那里是賀龍帶領洪湖赤衛(wèi)隊,打土豪分田地的'地方,是遠近聞名的魚米之鄉(xiāng)。說著說著,水水就情不自禁地唱起了那首有名的歌曲《洪湖水,浪打浪》——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邊是呀嘛是家鄉(xiāng)啊
清早船兒去呀去撒網(wǎng)
晚上回來魚滿艙啊啊
四處野鴨和菱藕
秋收滿帆稻谷香
人人都說天堂美
怎比我洪湖魚米鄉(xiāng)啊啊……
阿爹和阿哥也跟著哼了起來。
晚上,水水睡在大哥那個木板床上,和倆哥聊到了三更。
他們都覺得水水是個厚道人,有文化,靠得住。于是,阿爹便做主,讓山妹子和水水定下了親。
村外,傳來了一陣“嗚哩哇啦”的鎖吶的吹奏聲和鑼鼓的“咚咚”聲。迎親的隊伍來了。水水胸前扎一朵大紅花,他滿臉含笑,向每一個前來迎接的鄉(xiāng)親發(fā)煙、抱拳,點頭,微笑。
那天在山妹子家,他第一眼見到這個如花似玉的山里女孩,就被她的俊美和純真所吸引,他在心里對她有一種朦朧的情愫和喜歡。懷著誠惶誠恐的心情,他跟山妹子的阿爹吐露了自己的想法。沒想到,老人竟十分爽朗地答應了他的請求……
二愣嫂十分嫻熟地幫山妹子化好了妝。雖然只是很普通的雪花膏和描眉筆,但經(jīng)她巧手一裝扮,山妹子顯得格外楚楚動人。二愣嫂原本是四川阿壩州的一個女子,被人販子拐到這里,二愣子花三千塊錢買回了家。剛進二愣子家時,二愣嫂尋死覓活,不吃不喝。二愣子好說歹說,想盡一切辦法。無奈之下,二愣嫂同二愣子同了房,還給他生下一男二女。二愣嫂也慢慢習慣了這里的日子,逃跑的念頭也打消了。
山妹子身穿一件大紅對襟夾襖,頭戴一朵淡紅色的蝴蝶結(jié),脖子上圍著一條紅絲巾。在迎親隊伍的簇擁下,走出屋子,緩緩地行走在黃褐色的山路上。鞭炮轟鳴,回蕩在山村的上空;鎖吶聲聲,吹奏出喜慶的氣氛。山村的男女老少全部出門相送。
山風在頭頂吹拂。山路旁,是一座座靜靜默立的山峰。杜鵑花依然在崖上開放,血一般的鮮艷,在陽光的照耀下,更加絢麗奪目。山妹子家的那條小黃狗,也在送親的人群后面,耷拉著頭蹣跚著。
就要離開這生她養(yǎng)她的大山,離開愛她疼她的阿爹和阿哥,離開朝夕相處的鄉(xiāng)親們,山妹子心里一陣酸楚,無盡的傷感襲上心頭。山里的女娃們,誰不嫌這里山高水遠,土地貧瘠,一個個逃難似的,遠走高飛,一去不返。而那些憨厚老實的阿哥們,卻一個個形單影只,苦不堪言……
山妹子久久地凝望著那父親一般的大山,凝望著那大山一般的父親,有多少知心的話兒要說!她嘶喊著:“阿爹啊!我一定會回來的!大山!我一定會回來的!鄉(xiāng)親們啊!我一定會回來的!”
前路漫漫。即將要離開生育養(yǎng)育了自己二十個春秋的親人,與身邊這個陌生,而又渾身散發(fā)著誘惑的他鄉(xiāng)男人,同床共枕,過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新的生活,山妹子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想:到了山外,到了那“人人都說天堂美”的好地方,一定要好好地學點乖,給山里人,給阿爹帶來點什么!
那山花,那山道,那山峰,那淳樸善良的山里人,此刻,在山妹子心里,幻化成了一道永恒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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