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由賽尼抒情散文
她的臉頰兩側(cè)泛著令人心率不齊,呼吸急促的海拔三千米的高原紅;當我走近她的時候,我無法不看她的眼睛。那狹長的眼眶里,藏著兩顆黝一黑,澄亮的眼珠,那不正是昆侖山頂兩顆珍稀的千年黑曜石嗎?
伊斯蘭x的婦女給人的印象是,著裝很整齊,正統(tǒng),且?guī)е稽c神秘的端莊,這都取決于那塊樸素無華的“蓋頭”,女人終日在這塊單調(diào)甚至沉悶的頭紗地“庇護”下,過著煙火不入的生活。她的蓋頭是黑色的,上面爬滿了鏤空的波斯紋,那蓋頭下的頭發(fā)便如與硬實,厚重的大地頑強抗爭的野草一般,稀稀疏疏地探著腦袋,汲取著上天物華的靈氣。
她是個大女人,大小事務一肩挑,發(fā)面,搟面,拉面,熬牛骨湯,炒清真風味的菜,收錢,找錢……她總是呵斥那位身型“玲瓏”的丈夫,嫌他做事手笨,似乎已經(jīng)目空了“女須從夫”的教規(guī),以及“體有五漏”千年魔咒,他的丈夫倒是像極了江南男子,全然褪去了西北男人狼一樣的剛勁。她的拉面館里整日價都是清清爽爽的,地磚上,餐桌上,想找到一點污穢,很難。她是不是有潔癖呢?我?guī)锥葢岩伞?/p>
她是個會精打細算的女人。食客消費的每碗面,每盤飯,幾乎都沒有剩余,不過每個人臨走時候的'表情都是盡帶滿意的,可見,她在配發(fā)分量的時候,是下過功夫的。盡管她不會在拉面里多放一塊牛肉,一片香菜,一滴牛油,但是這并不影響她的生意興隆,似乎她的嘴巴生來就是為做生意而生的,想象不出一位來自高原的伊斯蘭女子竟然有著一副典型的“老板娘”的潑辣勁,也許全國都很難找出一個帶著黑頭紗,一年四季都穿著不露體膚的長袖衣服,在“蘭州拉面館”門口大聲吆喝拉客的女子吧。
她的著裝很簡單,素雅,以深色系為主,但是很干凈,干凈得就像她的店鋪一樣,我常思忖,如果她沒有那黑蓋頭,是不是也會打扮的像城市里的女子一樣的時尚呢?不過相較于她,她那黃口兒子卻穿著的十分光鮮,紅黃藍常常飾于周身,乍一看,倒是像極了國外的孩子,也許她把給不了自己的美麗,都給了孩子了吧。
我經(jīng)常在午后時分光顧那家“蘭州拉面”館,一則高一峰已過,不用久等,二則就是看她靜做女紅了。要不是親眼所見,誰又能相信一雙來自海拔三千米的手,竟然能做煙花江南的女子的閨中之事呢?這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大概是世上為數(shù)不多的奇跡吧。當她拉完午市的最后一碗面,就先把雙手洗上足足半分鐘,然后從隨身的挎包里小心地取出一塊凈透的白紗,穿上五彩的針線,上一針,下一線的做開去,表情時而凝重,時而專注,又時而一陣成功后的喜悅。繡到陶醉處,已然忽略了在她不遠處我那對更為陶醉的欣賞的眼神。
可惜的是,我從來沒見過她完整的作品,因為她每次完工之后,都會匆匆地把那塊方形的紗巾藏進閣樓里,于我而言,這就成了一個永恒的秘密。有時候我只能隱約地看見點紅黃綠,正如看被黑蓋頭陰翳下的她,總有一點“霧里看花,水中望月”,那蓋頭是漫天的烏云,丑化了美好,黑暗了光明,
心思靈巧的人,仿佛生來就是個改變者,把單調(diào)改為絢爛,把丑陋變成美麗,把壓迫也能化作錦上添花的裝飾。那回見到她的時候,我著實被她的“頭飾”所驚到了,是的,那在也不是一塊象征著束縛,壓迫的蓋頭了,而是一件鑲著粉一紅色蕾一絲花邊的精致的頭紗,那花邊上綴滿的不是別的,而是盛開的粉玫瑰,粉色和黑色帶來的沖突,恰恰讓她的臉龐坐收了漁翁之利:白的皮膚更白,黑的眼睛更黑,被黑云遮蔽的鼻子,如獲得新生一般,堅一挺地站在粉色陽光的照耀下!
并非獨我一人關注她,有一位衣著華麗,長相嫵媚的年輕女子也十分喜歡親近她,與她閑聊。在談話之余,不難看出年輕女子帶點嘲諷的憐憫,有一次她問道:“為什么伊斯蘭x的女子總愛戴著頭紗呢?是因為裝飾嗎?這副模樣倒是有幾分晦氣!
“美麗的花朵是不愿讓自作多情的大傘為她遮風擋雨的。”她回答道。
“那你為什么不摘掉它呢?”
她聽罷,低垂著眼睛,兩顆黑曜石分明失了往日犀利的光芒,她只是默不作聲,半晌,轉(zhuǎn)頭看著門外的車水馬龍和行步輕健的路人。其實我和那位年輕女子是抱著相同的希冀的,那就是讓她徹底摘掉頭頂那塊沉重的壓迫,把原本屬于她的美,還給她。傳統(tǒng),宗教,文化不能作為扼殺美麗的堂而皇之的理由!
也許美麗是無堅不摧的,就像被壓迫的人民終究有翻身做主人之日,盡管是短暫的,轉(zhuǎn)瞬即逝的。她無非又創(chuàng)造了一次奇跡,當我再度踏進她的店門的時候,要不是聽到她招牌式的大聲吆喝,我實在是沒有認出她來,她的頭上沒有了那塊粉色鑲邊的蓋頭了,一頭飄逸的長發(fā)齊肩,同她的眼睛一樣的黝一黑,閃亮,我眼中看見的是純美的她,是蓬勃的她,是樂觀的她,是自一由的她!她如往常一樣落落大方地招呼著顧客,霎時,男男一女女們都投來了艷羨的目光,有的竟毫無掩飾地夸獎起她的新形象之美麗動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終于抑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問她這個早就想問的問題。
“我叫冶由賽尼!”她的回答十分響亮,她說“冶由”是高原上望族的姓氏,而我覺得那與名門望族沒有太大的關系,當她響亮地說出自己的名字時,她就如一株傲立于天山的雪蓮,橫眉冷對人世的日月輪回,滄海桑田。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她的店鋪里卻來了很多伙計,我向其中一個詢問她的蹤跡,他說,前天來了幾個族人把她帶回去了,因為她的生活不檢,他老公也跟著走了。
冶由賽尼,曾今美麗過,此生無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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