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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隱:無題·其一
李商隱:無題·其一【原文、翻譯及賞析】
原文:
《無題·其一》
作者:李商隱
鳳尾香羅薄幾重,碧文圓頂夜深縫。
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語未通。
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
斑騅只系垂楊岸,何處西南任好風。
【注解】
鳳尾香羅:一種織有鳳紋的薄羅。羅:綾的一種。
碧文圓頂:指有青碧花紋的圓頂羅帳。頂:指帳頂。
扇裁:指以團扇掩面。
月魄:月亮。
石榴紅:石榴花開的季節(jié)。
斑騅:黑白花的馬。這里暗用樂府《神弦歌·明下童曲》“陳孔驕赭白,陸郎乘斑騅。徘徊射堂頭,望門不欲歸”句意,暗示她的意中人其實和她相隔并不遙遠,也許此刻正系馬楊柳岸邊呢。
“何處西南待好風?”化用了曹植的《七哀詩》中“愿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的詩意,希望一陣清風,把自己吹送到意中人的身邊。
【校注】
1,鳳尾香羅:以鳳凰尾羽織成細紋之鳳文羅!稘h武內(nèi)傳》:“元封二年七月七日之夜,王母降于長生殿前,戴太真晨纓之冠,履元瓊鳳文之舃。鮑溶《范真?zhèn)魇逃塾屑馁浺蚍畛辍分?ldquo;云髻鳳文細,對君歌少年。” (陳帆曰)鳳尾羅,即鳳文羅也。(馮箋引) (吳喬曰)《黃庭經(jīng)(序):“金簡鳳文之羅四十尺。”《白帖》:“鳳文、蟬翼,并羅名。”庾信《謝賚皂羅袍啟》:“鳳不去而恒飛,花雖寒而不落。”(《西昆發(fā)微》卷上)
2,碧文圓頂:一種碧青色波紋或其它花紋之圓頂百折羅帳。元稹《江梅》:“梅含雞舌兼紅氣,江尋瓊花帶碧文。”圓頂,凡頂部圓形之器物,均可稱圓頂。蘇頲《奉和圣制幸鄭尚書竇希玠宅應(yīng)制》:“圓頂圖嵩石,方流擁魏沙。” (姚培謙注)程泰之《演繁露》:“唐人婚禮多用百子帳,特貴其名。而其制度,則非有子孫眾多之義,特穹廬之具體而微者。卷柳子為圈,以相連鎖,百張百闔,為其圈之多也,故以百子總之,亦非真有百圈也。其弛張既成,大抵如今尖頂圓亭子,而用青氊通冒四方上下,便于移置耳。”按,義山所謂‘碧文圓頂’者,殆指此。蓋其始本以氊為之,后或易之以羅歟?” (馮浩注)姚說近是,古所謂青廬也。但此頂上句,謂羅賬!队详栯s俎》:“北方婚禮,用青布幔為屋,謂之青廬,于此交拜行禮。” 【黃按】青廬,古時北方種族舉行婚禮交拜之所!犊兹笘|南飛》:“其日牛馬嘶,新婦入青廬。”段成式《酉陽雜俎·禮異》:“北朝婚禮,青布幔為屋,在門內(nèi)外,謂之青廬,于此交拜。”古青廬以氊或青布幔為之,似屋。此夜之深逢者,當為圓頂百折羅帳,非一物也。
3,班婕妤《團扇歌》:“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月魄:月初生或圓而始缺時暗黑不明的部分,此泛指月,并以代團扇!稘h武內(nèi)傳》:“致日精得陽光之珠,求月魄獲黃水之華。”梁簡文帝《相宮寺碑銘》:“珠生月魄,鐘應(yīng)秋霜。”高適《塞下曲》:“日輪駐霜戈,月魄懸琱弓。”劉長卿《湖上遇鄭田》:“杯中忽復醉,湖上生月魄。”
4,司馬相如《長門賦》:“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晝陰。雷殷殷而響起兮,聲象君之車音。”
5,曾是:已然,已是;曾,嘗,曾經(jīng)。 金燼:燈盞或蠟燭殘燼之美稱。徐堅《孤燭嘆》:“玉盤紅淚滴,金燼彩光圓。”
6,斷無:絕無!抖Y記·儒行》:“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孔穎達疏:“斷,絕也。”石榴紅,五月石榴花開,色紅艷,故云;言春日已過也?捉B安《侍宴詠石榴》:“可惜庭中樹,移根逐漢臣。只為來時晚,開花不及春。”韓愈《詠張十一旅舍榴花》:“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 (道源注)梁元帝《烏棲曲》:“芙蓉為帶石榴裙。”吳喬注:“則天詩云:‘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紅’字疑用此意。”(《西昆發(fā)微》卷上) (馮浩注)石榴酒可喻合歡,見《惱韓同年》;孔紹安事可喻京宦,見《回中牡丹》。”【黃按】舊注皆非,劉、余《集解》所云最為得之,言“此‘石榴紅’”與上‘金燼暗’對文,‘石榴’自指榴花。‘金燼暗’,兼寓相思無望;‘石榴紅’,暗示流光易逝,一別經(jīng)年(榴花開時,青春已逝)”。說是。石榴五月開花,是春盡夏來,言自春至夏,榴花已紅,卻絕無消息。
7,斑騅:毛色青白相雜之駿馬。《樂府詩集》卷四十七《神弦歌·明下童曲》之二:“陳孔驕赭白,陸郎乘斑騅。徘徊射堂頭,望門不欲歸。李賀《夜坐吟》:“明星爛爛東方陲,紅霞稍出東南涯,陸郎去矣乘斑騅。”義山詩有《春游》云:“橋峻斑騅疾,川長白烏高。”《對雪》之二云:“關(guān)河凍合東西路,腸斷斑騅送陸郎。”又《無題》(白道縈回)云:“白道縈回入暮霞,斑騅嘶斷七香車。”
8,“待”,汲古、戊簽、姜本、東澗諸本同,朱、姚、屈諸本均作“任”。《易·坤》:“西南得朋,東北喪朋。”曹植《七哀詩》:“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愿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鮑照《玩月》:“始見西南樓,纖纖如玉鉤。”元稹《春詞》:“春來頻到宋家東,垂衷開懷待好風。”
【韻譯】
織著鳳尾紋的綾羅,薄薄重重;碧紋的圓頂羅帳,我深夜趕縫。
那回邂逅,來不及用團扇掩蓋;可你驅(qū)車隆隆而過,無語相通。
曾因寂寥不眠,想到更殘燭盡;卻無你的消息,等到石榴花紅。
也許你在垂楊岸,栓系斑騅馬;怎能等到,送去會你的西南風。
【講解】
這一首詩借一個青年女子愛情失意的幽怨和相思無望的苦悶,表達了詩人對流光易逝,青春虛度地感慨以及抱負與追求難以實現(xiàn)的悵惘感傷之情。詩中敘說了一個青年女子在一個初秋的夜半縫制羅帳時,不僅想起了很久前和意中人的一次偶然相遇,接著敘述了這次相遇之后的無盡相思以及期待再相遇的心境。本詩心理刻畫細膩,感情真摯深厚,尤其象征、暗示等手法的運用,使主題顯得更加含蓄蘊藉,寄寓深遠。
“鳳尾香羅薄幾重,碧文圓頂夜深縫。”我織的鳳紋香羅,薄薄的,是多么的輕軟;我縫制的圓頂羅帳,帶著青碧的花紋。此時此刻,也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語未通。”為此,不由得想起了一次與意中人偶然的相遇:那時因為害羞,我用團扇遮住了自己嬌美的面容,卻難于掩飾住自己內(nèi)心的羞澀。他的馬車在我面前轟隆隆地駛過,我倆連一句話也未來得及說。
“曾是寂寥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自從那次匆匆相遇之后,意中人便杳無音信。已經(jīng)挨過了多少寂寞,有多少個漫漫長夜自己獨守孤燈,在暗淡的燭光中有著說不盡的思念。眼下又是石榴花開的季節(jié)了,可他仍然沒有一點消息。
“斑騅只系垂楊岸,何處西南待好風?”其實那位日思夜想的意中人和自己相隔得并不遙遠,那匹系在楊柳岸邊的黑白花駿馬,豈不就是他的坐騎?哪里會來一陣清風,把我吹送到他的身邊?
【評析】
李商隱的七律無題,藝術(shù)上最成熟,最能代表其無題詩的獨特藝術(shù)風貌。這首七律無題,內(nèi)容是抒寫青年女子愛情失意的幽怨,相思無望的苦悶,又采取女主人公深夜追思往事的方式,因此,女主人公的心理獨白就構(gòu)成了詩的主體。她的身世遭遇和愛情生活中某些具體情事就是通過追思回憶或隱或顯地表現(xiàn)出來的。
起聯(lián)寫女主人公深夜縫制羅帳。鳳尾香羅,是一種織有鳳紋的薄羅;碧文圓頂,指有青碧花紋的圓頂羅帳。李商隱寫詩特別講求暗示,即使是律詩的起聯(lián),也往往不愿意寫得過于明顯直遂,留下一些內(nèi)容讓讀者去玩索體味。像這一聯(lián),就只寫主人公在深夜做什么,而不點破這件事意味著什么,甚至連主人公的性別與身份都不作明確交代。通過“鳳尾香羅”、“碧文圓頂”的字面和“夜深縫”的行動,可以推知主人公大概是一位幽居獨處的閨中女子。羅帳,在古代詩歌中常常被用作男女好合的象征。在寂寥的長夜中默默地縫制羅帳的女主人公,大概正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和對會合的深情期待中吧。
接下來是女主人公的一段回憶,內(nèi)容是她和意中人一次偶然的相遇──“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語未通。”對方驅(qū)車匆匆走過,自己因為羞澀,用團扇遮面,雖相見而未及通一語。從上下文描寫的情況看,這次相遇不象是初次邂逅,而是“斷無消息”之前的最后一次照面。否則,不可能有深夜縫制羅帳,期待會合的舉動。正因為是最后一次未通言語的相遇,在長期得不到對方音訊的今天回憶往事,就越發(fā)感到失去那次機緣的可惜,而那次相遇的情景也就越加清晰而深刻地留在記憶中。所以這一聯(lián)不只是描繪了女主人公愛情生活中一個難忘的片斷,而且曲折地表達了她在追思往事時那種惋惜、悵惘而又深情地加以回味的復雜心理。起聯(lián)與頷聯(lián)之間,在情節(jié)上有很大的跳躍,最后一次照面之前的許多情事(比如她和對方如何結(jié)識、相愛等)統(tǒng)統(tǒng)省略了。 。
頸聯(lián)寫別后的相思寂寥。和上聯(lián)通過一個富于戲劇性的片斷表現(xiàn)瞬間的情緒不同,這一聯(lián)卻是通過情景交融的藝術(shù)手法概括地抒寫一個較長時期中的生活和感情,具有更濃郁的抒情氣氛和象征暗示色彩。兩句是說,自從那次匆匆相遇之后,對方便絕無音訊。已經(jīng)有多少次獨自伴著逐漸黯淡下去的殘燈度過寂寥的不眠之夜,眼下又是石榴花紅的季節(jié)了。“蠟炬成灰淚始干”,“一寸相思一寸灰”,那黯淡的殘燈,不只是渲染了長夜寂寥的氣氛,而且它本身就仿佛是女主人公相思無望情緒的外化與象征。石榴花紅的季節(jié),春天已經(jīng)消逝了。在寂寞的期待中,石榴花紅給她帶來的也許是流光易逝、青春虛度的悵惘與傷感吧。“金燼暗”、“石榴紅”,仿佛是不經(jīng)意地點染景物,卻寓含了豐富的感情內(nèi)涵。把象征暗示的表現(xiàn)手法運用得這樣自然精妙,不露痕跡,這確實是藝術(shù)上爐火純青境界的標志。
末聯(lián)仍舊到深情的期待上來。“斑騅”句暗用樂府《神弦歌·明下童曲》“陸郎乘斑騅……望門不欲歸”句意,大概是暗示她日久思念的意中人其實和她相隔并不遙遠,也許此刻正系馬垂楊岸邊呢,只是咫尺天涯,無緣會合罷了。末句化用曹植《七哀》“愿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詩意,希望能有一陣好風,將自己吹送到對方身邊。李商隱的優(yōu)秀的愛情詩,多數(shù)是寫相思的痛苦與會合的難期的,但即使是無望的愛情,也總是貫串著一種執(zhí)著不移的追求,一種“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式的真摯而深厚的感情。希望在寂寞中燃燒,讀者在這首詩中所感受到的也正是這樣一種感情。這是他的優(yōu)秀愛情詩和那些缺乏深摯感情的艷體詩之間的一個重要區(qū)別,也是這些詩盡管在不同程度上帶有時代、階級的烙印,卻至今仍然能打動人們的一個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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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以來,以愛情、艷情為題材的詩歌逐漸增多。這類作品在共同特點是敘事的成份比較多,情節(jié)性比較強,人物、場景的描繪相當細致。李商隱的愛情詩卻以抒情為主體,著力抒寫主人公的主觀感覺、心理活動,表現(xiàn)她(他)們豐富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而為了加強抒情的形象性、生動性,又往往要在詩中織入某些情節(jié)的片斷,在抒情中融入一定的敘事成分。這就使詩的內(nèi)容密度大大增加,形成短小的體制與豐富的內(nèi)容之間的矛盾。為了克服這一矛盾,他不得不大大加強詩句之間的跳躍性,并且借助比喻、象征、聯(lián)想等多種手法來加強詩的暗示性。這是他的愛情詩意脈不很明顯、比較難讀的一個重要原因。但也正因為這樣,他的愛情詩往往具有蘊藉含蓄、意境深遠、寫情細膩的特點和優(yōu)點,經(jīng)得起反復咀嚼與玩索。
【點評】
“鳳尾香羅”首聯(lián)為詩人擬想之辭,家大人曰“自對面落筆”也。言所思女子當于深夜縫制鳳尾紋之碧羅帳,其帳紗薄,散發(fā)綺羅香澤。此種多層百折復帳,唐人稱“百子(折)帳”,婚禮所用。而首句“羅”用“香”(相),次句用“縫”(逢),寄意顯然。三、四回顧一匆匆邂逅之情景:女以團扇含羞半掩,詩人則騅引車走,車聲殷殷如雷,欲語而未通。此情景極似另首《無題》:“白道縈回入暮霞,斑騅嘶斷七香車。春風自共何人笑?枉破陽城十萬家。”此“鳳尾香羅”一首,亦云“斑騅已系垂楊岸”,又《對雪》云“腸斷斑騅送陸郎”,又《春游》云“橋峻斑騅疾”,合此四言“斑騅”,抒情主體均為詩人自己。五六轉(zhuǎn)寫相思無望,以燈暗和春盡作比。出句言無數(shù)夜晚,伴隨殘滅燈花,孤寂難處。俗以燈花為吉兆,常為男女喜事之預兆。杜甫《獨酌成詩》:“燈花何太喜,酒綠正相親。”《西廂記》五本一折:“昨夜燈花報,今朝喜鵲噪。”《紅樓夢》第二十八回:“女兒喜,燈花并頭結(jié)雙蕊。”然今夜燈花燒殘成燼,則暗喻歡情難洽。對句云自春徂夏,絕無消息。“石榴紅”即石榴花。“五月榴花紅似花”,是春已盡矣?捉B安《侍宴詠石榴》云:“只為來時晚,開花不及春。”故“金燼暗”(燈滅)和“石榴紅”(春盡)正隱喻相諧之無望。七、八反照三、四,言前回相遇匆匆,未能一訴衷懷,今我斑騅即在垂楊岸邊。詩人當搔首踟躕,急切等待,忽作奇想:何處等來一陳西南好風,吹將汝來?西南坤位,《易·坤》:“西南得朋。”曹植《七哀》:“愿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何處西南待好風”,即“何處待西南好風”,此以西南風喻所思女子甚明。姚培謙曰:“此詠所思之人,可思而不可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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