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了蘋果，綠了核桃
青了蘋果，綠了核桃
小時候，暑假里，我們家屬院的伙伴們最愛去的地方就是縣糧食局。
那不僅因為我們的父母大多為糧食局職工，局里的很多大領(lǐng)導(dǎo)與我們這群孩子們熟人熟面，我們可以在那偌大地盤上無拘無束，自由奔跑嬉戲而無人責(zé)問，更有這單位最西邊開辟了一處果園，園子里種滿了葡萄、核桃、蘋果、石榴等各色果樹，每逢立秋，果樹枝頭上碩果累累，清香撲鼻，引得我們這些孩子們無不饞涎欲滴，蠢蠢欲動，恨不能立刻溜進(jìn)果園攀爬摘??
只可惜果園有人看護(hù)，看護(hù)者是一位長得滿臉橫肉的中年人，此人平時不茍言笑，表情嚴(yán)肅陰沉，讓人望而生畏。他走路時，身體前傾，肥大的身軀不夠協(xié)調(diào)，給我們的感覺好像是人到了，后臀慢半拍，還高高地翹著沒有到，我們小伙伴私下里都形象地叫他“撅腚虎”。
“撅腚虎”還養(yǎng)了一只混血的狼狗，因其叫聲清脆響亮，我們都喊它“鈴鐺”。“鈴鐺”機(jī)靈著呢，每天吐著血紅的長舌在園子里轉(zhuǎn)悠，一有風(fēng)吹草動它就狺狺地叫個不停。
園子守備森嚴(yán)，可謂針扎不進(jìn)，水潑不透。 ( )
但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你有你的護(hù)法，我有我的盜法。
果園附近有一座水塔，大約有四層樓高，模樣酷似日軍侵華時在占領(lǐng)區(qū)設(shè)置的碉樓。那時縣里還沒有自來水公司，那座水塔是專門給糧食局職工供水用的。
每次進(jìn)園偷果子前，我們幾個小伙伴都會派出一名同伙從水塔外邊沿著塔上設(shè)置的鋼筋扶手爬到塔頂，塔頂居高臨下，可以細(xì)心觀察園子里的動靜，如果里面沒人，塔頂上的伙伴就放聲大喊“鈴鐺”、“鈴鐺”、“鈴鐺”。那只叫“鈴鐺”的狼狗聞聲就風(fēng)馳電掣般地跑到塔下，對著塔上的人不�？穹停钡剿械媒钇Ａ叻讲陪x去。
埋伏在園子周圍的伙伴們乘機(jī)一擁而入。
進(jìn)了園子 ，慌手慌腳地爬到樹上，我們也分不清果子的生熟，不論是沒熟的青蘋果還是綠皮核桃統(tǒng)統(tǒng)摘了塞進(jìn)囊中，兵貴神速，囊滿即退，屢試不爽。
直到匆匆跑回到我們的家屬院，大家那顆忐忑不安的心才放進(jìn)了肚子里，開始縱情分食戰(zhàn)利品。
小時候生活困難，大部分家庭一日三餐都是糙口的粗糧，平時連個白面饃也不容易吃上，更別說水果了，它在我們眼中無疑夠得上是奢侈品了。
雖然我們摘來的果子大部分都沒有成熟，根本沒有食用價值，可那時肚子里每天清湯寡水嘞，嘴里能淡出個鳥味來，能有這些歷盡艱辛才弄到手的稀有品種糠馕著就不錯了——畢竟它也能嚼出個酸甜。要知道，我們吃的不光是水果，還有勝利的喜悅。
最后一次偷果子不堪回首。
那次，我們四、五個伙伴按套路正在園子里肆無忌憚地采摘著，“撅腚虎”不知何時突然現(xiàn)身園中，他大喝一聲“住手”，嚇得伙伴們屁滾尿流，一個個滋溜一下從樹上禿嚕下來，一哄而散。我當(dāng)時慌不擇路，逃跑時，不慎叫什么東西絆了一腳，摔倒在地，被“撅腚虎”一步攆上，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抓住衣領(lǐng)把我提了起來。
一路上，他拽著我的胳膊，一言不發(fā)地帶我到水塔旁，打開水塔門，關(guān)我進(jìn)去，臨走時冷冷撂了下幾句話，唬我道：“我看你就是個賊頭，果子還沒熟，都叫你們敗壞啦，先關(guān)你一天禁閉，看你還敢偷不?薄?
鎖在黑魆魆、陰暗潮濕的水塔里， 冰冷的積水漫過腳脖，高高的水塔頂端滲漏的水滴不停大顆大顆傾瀉而下，或落在我的身上，或砰砰啪啪落在腳下的積水里，那滴落的水聲在寧靜封閉的圓形空間內(nèi)形成深邃的回響，聽著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仿佛置身陰曹地府。我不由驚恐萬分，一邊哇哇大哭，一邊拼命拍門，高喊“快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偷啦?薄?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外面有媽媽在喊我，媽媽也是局里的職工，一定是小伙伴告訴了媽媽。
門打開了，一道陽光擠進(jìn)來灑滿黑暗的水塔，媽媽把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我抱了出來。我發(fā)現(xiàn) “撅腚虎”也腆著臉站在門外，他滿臉堆笑、忙不失迭的甩著雙手向媽媽賠情：“唉，不知道是您的孩子，你看這事鬧得”。
媽媽顯然有些生氣，她回頭對 “撅腚虎”呵斥道“誰的孩子也不行，怪不到人家都說你是半吊子，你咋恁認(rèn)真，要是孩子嚇出個好歹，我擱到你家里，你天天給他看病去吧”。
“撅腚虎”憋得滿臉通紅，只是一個勁地賠著不是，在媽媽的埋怨聲中狼狽而去。
那次路過果園時，媽媽慈愛地瞅著我說，還想吃果子嗎？你爬上樹隨便摘，我在樹下站著，沒有誰敢咋咋你。
我止住啜泣，擦干眼淚，不由分說縱身一躍上了一棵枝繁葉茂的蘋果樹，聽見媽媽又在樹下囑咐道：你用勁晃晃樹枝就行了，熟的會自己掉下來。
這次有恃無恐，在樹上，我就可著勁的搖晃，恨不得搖下一樹蘋果。
在我的奮力搖動下，我聽到蘋果噗噗嗤嗤的落地聲，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苦盡甘來，正美滋滋地樂著呢，忽然就覺得頭皮如萬針穿過，疼痛難忍，心里猜想，是樹枝刮拉的吧？下意識地抬頭一望，我卻發(fā)現(xiàn)頭上懸著一個碗口大的的馬蜂窩，窩里那些馬蜂受了驚擾，密匝匝傾巢而出，正在我頭上亂哄哄嗡嗡盤旋。
說時遲，那時快，我“?鋇丶飩幸簧?懿還松硤?淶叵隆?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事發(fā)后，為了給我消災(zāi)解厄、壓驚安神，媽媽特意買來一只香噴噴的豬蹄。
而我，理了個光頭，一頭馬蜂蜇的大疙瘩都涂敷著白花花的牙膏。
躺在床上，啃著豬蹄，忍著熱火燎辣的傷痛，我一聲不吭。我也納悶，這么大的痛苦我居然都扛下來了，朦朧之中，我覺得自己恰如戰(zhàn)場上光榮負(fù)傷、凱旋歸來的解放軍戰(zhàn)士。
那一年是1979年8月，當(dāng)年，中國打了場漂亮的對越自衛(wèi) 還擊戰(zhàn)，解放軍叔叔是我心中膜拜的大英雄。
（供稿：河南省虞城縣倪全勝 手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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