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城,掠走了我的青春
那座城,掠去了我的青春
綠皮火車哐當哐當?shù)匕盐逸d入了廈門,臘月里從四川老家出發(fā)還是皚皚白雪,但經(jīng)過近40個小時的巔跛跋涉,冬日里的廈門卻是艷陽高照。太陽曬得身上暖暖的,脫去厚重的棉襖,盡情地在風(fēng)和日麗里跳躍。
喜歡廈門就是從這陽光里開始的,到達廈門的時間是臘月初六,那年我19歲。跟隨大姐一同出門,當年或許是因我的青春期撞上了老媽的更年期。在家一點不招待見,老媽時時刻刻都對我白眼相待,成天到晚罵罵咧咧的。所以,當時只想盡快離開家,避開老媽的碎碎念才好。迫不及待的想去外面看看大千世界。
剛到廈門時正好遇上各大工廠及單位快放年假了,所以年前的一點點空檔期是沒有工廠招工的。當年幸好有大姐收留,至少吃住不愁,也再沒有老媽的嘮叨,所以也暫時沒有急于賺錢的緊迫感,樂得整天一蹦老高。每天東游西蕩的到處去玩。人生第一次去到鼓浪嶼看大海,渡輪上的汽笛嗚嗚的鳴叫著,漂流在海面上的小船在波浪中搖擺不定,空氣中夾雜著海水的咸腥味,碼頭緊連著步行街,各式各樣的海產(chǎn)品及貝殼珊瑚工藝品琳瑯滿目。萬國建筑物里傳來的美妙琴聲讓人心情愉悅,墻角鉆出來的一枝伸向天空的三角梅綻放著艷麗的花朵,象一個笑意盈盈的粉紅女郎,這座美麗的海濱城市到處都透著誘人的魅力。
元宵節(jié)過了,在這座城市里,我與眾多打工妹一樣,拿著自己的簡歷到處找工作,那時侯剛好遇上全國席卷而來的打工浪潮,不管廈門日報和電臺如何報道外來工已經(jīng)飽和了,但是綠皮火車還是一列又一列的載著四面八方的外來人員涌如廈門。我拿著自己費盡心思寫得聲情并茂的簡歷東找西尋,工作還是沒有找著,最后還是大姐求著朋友的引薦去到一家臺資公司應(yīng)聘才成功。
剛?cè)ヒ姽r需要考試,只需要8個崗位,但是有70多名應(yīng)聘者,第一關(guān)就刷掉了一半多,只留了32名,幸好有我,第二關(guān)就是出一些考驗悟性的題目,當年年少氣盛,加上剛出校門不久,所以也難不倒我,最后終于被錄取了。 ( )
打工的日子是辛苦的,但也是快樂的,因為有眾多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同事們,下班了住在8個人一間的宿舍里。廠里管吃管住,老板是一位來自臺灣的宅心仁厚的中年人,看著我們這群生龍活虎的娃娃們每天上班辛苦,時常叮囑食堂里的廚娘們給我們備些豐盛的食物,老板常說:“工廠里的小鬼們都是剛剛離開家鄉(xiāng)離開爹娘的娃娃,他們的年紀就跟我的孩子一樣大,不給他們吃飽哪有力氣干活呢。”
當年正好是中國改革浪潮的好時機,工廠的生意是一日好過一日。剛進廠不到一個月,我的上司就被提升為副廠長了。那日我正在車間忙得不可開交,但總覺得上司和老板一直在對著我這個方向議論著什么?當時我有點害怕,因為試用期是三個月,每天都看見下班前有新進的員工的工作牌被組長收了去。通知他們?nèi)マk公室領(lǐng)取這幾日的薪水,驅(qū)其離廠另尋工作。
所以,我害怕著認為是我的工作表現(xiàn)不夠好,擔(dān)心也一樣被責(zé)令離廠,心里咚咚的跳著。突然,上司走過來叫我去一下,說老板找我。當時都嚇蒙了,硬著頭皮去見老板,當我怯怯的走近老板時,都不敢抬頭。老板輕輕的說:“小鬼,你進廠多久了?”我輕輕地回答:“董事長,我進廠22天.”老板沒再問什么就讓我寫一些進廠所見所聞和心得明天交給他。
我嚇得不輕,也不知道是否還可以留下來。因為當時我所進的工廠是周圍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廠,所以我也倍感珍惜。下班了我飯都沒吃,就趴在床鋪上寫了起來。第二天,我把寫好的.心得體會交給上司,剛好老板也在。接下來老板并沒有對我所寫的有所回應(yīng)。
那天剛好遇上包裝組急著趕貨,就調(diào)及其他部門的員工前去幫忙。因包裝部們不需要什么技術(shù)性的人才,所以就把我們新進的員工全調(diào)了去。那時侯的紙箱嘜頭基本上都是手寫,所有包裝好的產(chǎn)品一律是出口歐美地區(qū)的,所以手寫字必須要工整漂亮。老板的妹妹那天就在寫箱嘜,她寫得手都軟了也寫不贏,就詢問有沒有手寫字漂亮的幫她寫。老板的妹妹連聲問了好幾遍有沒有誰手寫字寫得好的,都沒人吭聲。然后老板妹妹再次提高聲音問道:“我再問一次有沒有人愿意幫我寫嘜頭的,誰愿意來寫的就可以輕松的坐在這里寫了,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去扛箱進集裝箱了,有沒有人呀?有沒有?”我看著老板妹妹問了這么多次,就壯著膽子站出來舉手說道:“請讓我試試吧??
老板妹妹用贊許的眼神看著我說:“真是初生牛犢呀,好,你來寫,一會我拿餅干你吃!币粫r間眾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
一個月沒到,廠里開會宣布我管理我們部門。一下子惹來眾人的異議:“什么人嘛,哼,試用期都沒過現(xiàn)在就來管我們,哼,看看我們怎么收拾她!薄罢鏇]見過,一個小丫頭片子,能管得下來我就不信了!苯酉聛砦业墓ぷ魇窍喈旊y做的,屬下雖然說不上是一個個痞子,但也算得上個個帶刺兒,今天不是這個跟你作對,明天就是那個跟你唱反調(diào)。我一天天的忍受著,心里在琢磨著如何去贏得軍心。
原本每天中午下班大家一塊兒在草坪里玩的,現(xiàn)在只要我一走近她們,大家就一下子閃開。好不容易去找到一位大姐姐問了一下,大姐姐說:“同事們都認為你當官了,不能高攀你了。還有就是大家都不服你,為什么你才剛進廠就一下子提干了,憑什么你小小年紀就提得這么快?你當官了也沒請大家的客,認為你沒把大家不當一回事。”大姐的一席話使我茅塞頓開,馬上讓大姐轉(zhuǎn)告同事們,星期六晚上請大伙兒吃飯。那一次吃飯花去了我一個月的工資,此后慢慢的工作就開展得很順利了。
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22歲了,清晨迷糊著雙眼拼命跑步上班,因睡不飽就晚起了,跑進廠區(qū)打了卡,趁著上洗手間的時間才掏出牙刷刷牙洗臉。中午下班時間,大姐姐們問我擦的什么化妝品,皮膚那么好?我回答什么也沒擦,所有人都不相信,說真的是什么也沒有擦的。
工廠的生意還是一如繼往的好,老板天天都笑瞇瞇的。十月金秋,風(fēng)和日麗,老板通知人事部貼公告讓大家準備一下去海邊的沙灘上燒烤。午飯后大家看到這消息,三五個的抱在一起跳呀笑呀,開心得不得了。
接下來人事部就宣布大家在燒烤活動后每一個組出一個表演節(jié)目進行評選,表演得最好的就將得到豐厚的獎品。這一下子在年輕人中注入了一劑興奮劑,不管是中午下班的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里,還是在晚上9點下班的空檔里,所有年輕人都在努力的編排自己的拿手節(jié)目。當年工廠里90%的員工都是女生,所以每個組里只有兩個男生。安排這兩個男生是幫忙燒烤搭灶生火和搬東西的。娛樂節(jié)目肯定就只有女生們了,我們這個組有一位歌后馬四妹。歌后生得白凈乖巧,聲音高亢,在廠里大家都叫她杭天棋。節(jié)目方面我是放心了,不要說比賽拿個第一至少也會拿個前三。
燒烤那天,大家盛裝出行,工廠里租用了好幾臺大巴車,大家浩浩蕩蕩的去到海邊。那是一片空曠的沙灘,緊臨著墨綠的松樹林,松濤陣陣。男生們忙著壘灶生火,女生們也沒閑著,拿出食物擺放在餐布上。只聽得有人興奮的大喊:“快看呀,海里有好大的鯨魚!睂ぶ曇敉,一望無際的海面上猛的騰空躍起一頭象牛一樣肥壯的大鯨魚,把我們?nèi)堑檬治枳愕傅?戳T才想起要去幫男生們找石頭,馬四妹也是一位熱心的姑娘 ,自告奮勇地也要幫忙找石頭。正好大家都找到石頭時,只聽得“咔嚓”一聲,男生王濤問什么聲音,另一男生似乎明白了什么,抱起石頭催促王濤快走。
我一抬頭從馬四妹驚恐的眼神里明白了,馬四妹的褲子炸開了。這如何是好呢,她的褲子還是前幾天跟我們一起去買的新的呢,就為了今天的演出呀。這離宿舍那么遠,怎么來得及回去換呢?一時間就傳開了,正好有一位暗戀馬四妹的男生,他得知情況后跑了好幾里路去買針線,但沒有買著,去找附近的人家也沒找著。正巧那天組上另一男生的老婆有點感冒多帶了一件外套,那個男生把老婆的外套拿來借給馬四妹綁在了腰上,掩住了破掉的褲子。
這下子可愁壞我了,我們組上的節(jié)目怎么辦呢?怎么辦呢?我馬上召集大家商量對策。有人說讓馬四妹捆了衣服遮起來也可以唱的,看不出來;也有人說放棄算了;還有人說組長自個兒頂著算了。?讓我替代呀,怎么行呢?這一主意讓全組二三十號人全響應(yīng)了,大家都推薦我出節(jié)目,我急得不得了,但當年不服輸?shù)男愿褡屛覒?yīng)了下來,還只有短短的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怎么能拿出象樣的節(jié)目來呢?我一籌莫展,好在玩得最好的周敏挺身而出說跟我搭擋,心里稍安。組里人員馬上又幫忙想節(jié)目,我和周敏都不擅長唱歌的,雖說不上是五音不全,但沒練過在這么多人面前唱肯定出丑的。還有人說讓我朗誦詩歌,但想到這樣的熱鬧場面,詩歌朗誦有點不應(yīng)景呀。突然有人提議讓我們表演小品,因為小品就算出丑了也不影響效果,小品的意義就是要讓大家笑呀,這主意不錯!我打了一個響指。
在短短的一個半小時里,為了效果好笑,大家讓我女扮男裝。讓分在別組的李四娃脫下他的襯衫借給我,還有他的皮鞋,為了更搞怪,還借戴上了別的男生的墨鏡和帽子,一切就緒。我們抓緊時間排練,節(jié)目就叫《相親》。
節(jié)目開始了,前面有好幾個組都是唱歌,好象大家都聽得有點膩了。一個個耷拉著腦袋,輪到我們組了。我俏皮的吹著口哨很動感的出場,當時就惹得大家都熱情起來。我扮演一位有點新潮的年青帥哥,在外打拼了兩年后回家相親,對象周敏則是我的老同學(xué),大家都在外打工,經(jīng)媒人牽線,倆人相見幾次后慢慢的互生愛幕。繞著場子走了一圈,輕快地溜到周敏的背后唱著:“讓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然后周敏羞澀的轉(zhuǎn)身,甜甜的說了長長的一段對白。我們倆在場子里再走上一圈,感情慢慢升溫。我再對周敏唱“我早已為你種下999朵玫瑰…….”周敏則回唱:”情深深雨朦朦,世界只在你眼中”然后由組上的其他組員送上事先在路邊摘來的一束野花。我單膝跪地,親手為周敏戴上狗尾巴草做的花環(huán),周敏在眾人的鼓勵中答應(yīng)嫁給我。
沒想到這個小品讓大家看到了我扮演的俏皮可愛,惹得大家笑得在沙子里捶打,一個勁地說笑得肚子疼。老板也笑得不得了,掏出了好幾百塊錢給我們打賞。真沒想到我們即興的表演贏得這么多的好評,也收獲那天的頭彩。
老板的媽媽從臺灣來玩,不知是興起還是什么,就說想在廠里挑幾位跟她一起學(xué)茶藝,挑選了多名都不如意,手出汗的,指關(guān)節(jié)粗大的,有體味的都一一不要,好運氣又讓我被選上了,工作之余跟著老奶奶學(xué)了大半年的茶藝。老奶奶說:“不管多小的茶杯倒茶水都只能倒入2/3杯,不能太滿,喝茶時要分成三口喝,遞給客人時切記不要捏到杯沿。泡茶時要心靜而平和,保持端坐筆直,面帶微笑”這也讓我在學(xué)習(xí)茶藝的同時跟老奶奶學(xué)到了寧靜而致遠的境界。
23歲那年,在鷺島偶遇住島部隊‘好八連’,兵哥哥以借書還書的機會送來帥照和書信,只因彼此的羞澀而止步了。
這座城永遠是與新時代新風(fēng)尚接軌的年輕的城市,互聯(lián)網(wǎng)慢慢地改變著傳統(tǒng)的管理。突然有一天上班,每位職員的辦公桌上都安放個一臺計算機,這一下子可就難為了好多人,也包括我在內(nèi)。一部份上了年紀的老職員就干脆趁機告老還鄉(xiāng)了?晌以趺崔k呢?無奈之下就悄悄的花上些銀子趕緊的拜師學(xué)藝要緊。通過夜以繼日的不斷努力,終于在兩個月后能熟練的操作這臺電腦了。
緊張忙碌的工作很快又迎來了25歲生日了,那天上班照常去車間查看工作,突然一位小姑娘站出來叫我姐姐,猛地發(fā)現(xiàn)我從阿妹一下子長成了大姐姐了。這幾年里,忙于工作就差點讓自己成了一個老大難了。由于工廠擴大規(guī)模,把宿舍樓改成了車間,我們只好外出租房??
當年的房東老板是一位矮矮的大叔,對待我們就跟親閨女一樣,心腸極好,房東大娘也一樣。當我們幾位姑娘租下房子后,慢慢地跟房東大娘熟絡(luò)了起來。房東大娘就要為我介紹對象,還說是臺灣人。這可把我嚇壞了,想想若真嫁去那么遠,隔著一大片海,要想回家還得轉(zhuǎn)機香港才能回來,哎,想想就馬上給拒絕了,當時就回應(yīng)房東大娘,打死也不嫁去臺灣。
那年老家親戚介紹了如今的先生,又選擇了臘月完婚,回到廠里上班。27歲那年,在廈門生下了兒子。三個月產(chǎn)假再次回廠上班,突然有新進的員工叫我姨,我被嗆了一下,回頭發(fā)現(xiàn)我的青春已經(jīng)遠去了。
我的青春歲月奉獻給了美麗的廈門鷺島,感謝待我如子的好老板,是老板一家教會了我的生存技能,也教會了我做人的道理,那座城,它給了我友善。那座城,我的第二故鄉(xiāng),廈門,我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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