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禪兩則
一、拈花與微笑
古老的舍衛(wèi)國,美麗的給孤獨園。璀璨的陽光把巨大的婆羅樹染成點點碎金,像無語歡流的尼禪河圣水一樣灑在釋迦佛身上,猿猴獻桃、花鹿呈果,一片華瑞景象。今天是佛的生日。慈愛的佛在默座半天后,忽然啟開他的慧眼,從懷里取出一束曼陀羅花示向1250名端經(jīng)正坐接受啟悟的弟子。但是所有弟子都無言以對,惟有摩訶迦葉的臉上露出一聲會心的微笑。于是佛高興地說,我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于是摩訶迦葉就成了禪宗初祖。
許多年以后,人們才知道,那就是被后世蕓蕓眾生說了又說寫了又寫的“不立文字”的禪,那就是后世碌碌眾生可望而不可求的“以心傳心”的智慧,靈山法會,一拈一笑中,禪就這樣悄然誕生了,摩訶迦葉也成了禪宗初祖。
禪是什么,很遙遠嗎?
一代佛學宗師溈仰宗的創(chuàng)立者溈山靈佑和仰山慧寂師徒在放牛的空隙,輕輕解開了我們的心結(jié)。溈山柔聲問道:“這些牛中間有沒有佛和菩薩呢?”慧寂緩緩回答:“你覺得哪個不是佛和菩薩呢?”一語頓悟:禪不是具體的佛,也不是虛幻不可及的神靈,它是一種抽象的美好的境界,凡是生命,心中有“佛”,即會自重,也受尊重。
禪是一種智者的處世方式。一葦渡江,佛人達摩西來普度眾生,其實正如學人孔丘設(shè)壇教化民眾,哲人蘇格拉底殉道感化城邦一樣,他們都是人不是佛,但卻是心明性慧的智人和超脫羈絆的真佛。 ( )
我們都是俗人,但還原生活,也可以用“禪”這樣的形式抿心自問:在一生的旅程中,就難道沒有享受過一次佛對自己的拈花示意?比如飄然而至的愛情、比如淡然而存的友情,比如悄然而逝親人,再比如貧窮時的一杯清水、瘋狂時的一弦音樂、痛苦時的一聲問候。但是又有幾個人微笑心領(lǐng)了呢?“心有靈犀一點通”或許僅僅是多愁善感的古文人被一再冷眼而絕望后所嘆息出的一聲自嘲,即使在愛的體驗里,又有幾雙情人的眼睛完成了最會心的交融,最永世的默契?
“君若97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的白頭之約固然堅定凄美,但一朝老了的我們,審視自己的愛情,難道能否認那更多不是迫于世俗的一種肉體上的禁錮嗎?心其實在哪里呢?會心一笑的相約永恒又在哪里呢?所以摩訶迦葉成了佛,我們成了煩惱終身的世人。
不求形式的完美與華麗,但求心境的歡愉與寧靜,愿向所有的陽光與眼淚頷首致意,會然一笑,這樣你便立地成佛,坐升禪境了;這樣生活也就有了春暖花開的滋味,你也會時時聞到鮮花的芬芳,感受暖春的舒坦。于是禪也便進入了世俗的生活。
生活即禪,禪即生活。
二、解縛解縛
《圣經(jīng)》說,創(chuàng)世紀的第六天,上帝創(chuàng)造了人類,也創(chuàng)造了人類的七宗原罪:“饕餮”、“貪婪”、“懶惰”、“淫欲”、“驕傲”、“嫉妒”和“暴怒”。有了原罪,從此伴隨歡樂人類也就有了無盡的煩惱,伴隨安寧人類也就有了無盡的懺悔。所以人說人生是一出悲劇,自己就是悲劇的總導演。
煩惱太多,束縛就太緊,心就很累。所以每個時間的角角落落,每個或微渺或偉大的人類,都在試圖尋找解除的辦法。懺悔原罪,是西方上帝的授意,解縛心魔卻是禪的旨意。哪種更明智?上帝教我們求人求他,佛祖卻教我們求本求己。我更喜歡頓悟式的禪的點化,很輕松很自在。
禪宗二祖慧可在司空山種菜修道,一天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來到他的石屋前,倒身就拜一臉懺悔:“長期以來,我一直活在苦悶和彷徨之中,總覺得自己身上有無盡的罪業(yè),大師,你能幫我消除這罪業(yè)嗎,好讓我從此輕松和愉快的打發(fā)以后的日子! 慧可笑笑說:“那你將罪業(yè)拿給我看看吧,是怎樣的罪業(yè),我好幫你消除!眮砣艘徽f:“大師,罪業(yè)怎么能拿得出來呢,不然我早就開悟了!被劭删驼姓惺终f:“那么只好我來取了。”然后伸出手從來者頭上撈了一把,像是撈取了什么沉重的物件,看了一看,就揚手往遠處的`山坳一扔,而后深長地看著中年人說:“行了,你這個煩惱的世人呀,我已經(jīng)將你無量劫以來的罪業(yè)全部取出來扔掉了,從現(xiàn)在起你就該一身輕松了吧。”來者豁然開朗,撲地便拜:“現(xiàn)在我才知道,所謂的罪業(yè)就是自己的心所造成的啊?庇謔腔劭刪臀??甓齲???吧?病薄?
多年以后,大約在隋大業(yè)年間,已是禪宗三祖的僧璨在皖公山,也仿效慧可為一個14歲的孩子解除了心魔。孩子請求僧璨為他解縛,僧璨問是誰捆縛了他,孩子說:“家父整天讓我讀書,將來好求取功名,我的愿望雖不是這些,但又無法不聽從;家父見我無心讀書,又要送我去學郎中。其實我更愿意做一個救人心靈的出家人。有時,同伴們找我玩,我知道自己長大了,再也不應(yīng)該玩家家的游戲了,但還是禁不住誘惑。所有的事情我總是感到不自由,總覺得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束縛著我!甭犃撕⒆拥脑,僧璨發(fā)出爽朗的大笑,念偈一句“心有縛則縛,心無縛,則自由!焙⒆宇D悟,后為四祖道信。
我們不是佛理中人,細心數(shù)數(shù)自己身邊,煩惱真的是窮出不盡,讀書戀愛、結(jié)婚生子、養(yǎng)老侍小,穿衣與吃飯、工作與交友,甚至看天和走路,更不要說一波波欲說還休的情感,只要思維與行為沒有休眠,就總有勃勃的煩惱絲絲的焦慮纏繞,什么的什么,都是在快樂與煩惱中交替,都是被無奈浸淫得怕了又怕,才終于熬出了而今的年齡而今的身體而今的心態(tài)。
原始人的煩惱也原始,只管肚子與安全,進化了身子的人類同時也進化了腦子,有了密密麻麻的心機,也就有了牢騷滿腹的文人,于是已經(jīng)功蓋朝野的曹操到了晚年還是會酸酸的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李太白瀟灑了一輩子卻反過來說,舉杯消愁愁更愁;吳文英喜歡感性: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易安女士則索性說,載不動、許多愁。煩惱總是無情物,無初不在,無人沒有。
可以倒過來理解白巖松的話“痛并快樂著”,但那是白天說在書上說給別人聽的,黑夜里說給酒精與音樂的卻應(yīng)該是“快樂并痛著”,你能否認自己這樣真實的兩種心態(tài)嗎,前者是大眾的,后者是自己的。池莉在《煩惱人生》中忽然嘆口氣說了這么一句話,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乍看是消極了點,但一個中年女人能公開這樣的心態(tài),又何嘗不是一種對償盡生活的無奈之后而奮起的一種積極的生存狀態(tài)呢。真的,活著才是最好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沒有了身體和毛發(fā)雖然也就沒有了煩惱,但是同時失去的卻是所有的體驗與意義。如若杰克·倫敦和海明威能像《熱愛生命》、《老人與!愤@些自己的堅強的作品一樣去抗衡無奈的生命,而不是選擇泯滅生命的火焰,那么人生該是多么的堅不可摧;如若王國維、老舍、三毛、顧城、馬雅可夫斯基、川端康成們都能抵御住煩惱的洪波或者死而后生超越“原罪”,那么或許人類的思想將會走的更加的遙遠,人類的精神將會錘煉的更加完美,人類的境界也會更加澄明如練坦蕩如浩浩星空。
吾本凡人,不諳禪理,但是如果當煩惱超越了負荷時,難道就不能甩甩手閉上眼睛、啜啜茶讓風吹走嗎?面對康橋柔波的凈化,連情緣豐沛的徐志摩最后也不禁脫口而出這樣的詩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帶走一片云彩!睙o門慧開大師更是把我們帶進了一個沒有煩惱的季節(jié)“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
多么寧靜的輪回多么清爽的生命呀,如果能在心頭時時輪回這樣單純的季節(jié),那么我們還用得著時時給自己解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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