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生活雜談
自從上學以后,父親對有關我的學業(yè)所做的決定都開始慎重起來。小學三年級,在村小老師們的挽留聲中,我被父親安排轉學到鎮(zhèn)小,寄宿在父親工作的鄉(xiāng)政府大院的排房里,父親當時是公務車司機,總是出差,我每天就用父親出差前留給我的飯票和那些政府工作人員一起吃大院伙食。
排房后面是幾十畝的空地,院墻邊有三間瓦房,無人居住,卻不知為何在檐下放著一口棺材,我冷不丁就會瞎猜那棺材到底是不是空的。夏天,后面的空地總會長滿比我還高的荒草,夜晚,各種蟲鳴叫成一片,雨后,蛙聲連天。窗戶邊的`墻角有一大塊的裂縫,我常常心驚肉跳地想,那縫隙足可鉆進一條蛇來。有段時間總是有一些小個兒的癩蛤蟆跳進房間,我用笤帚把它們掃出去,又仔細檢查一下床和桌子下面,再把門下的縫隙堵死,才敢睡覺。但還是睡不安穩(wěn),想起蜈蚣之類的蟲子會從耳朵鉆進腦袋里喝腦漿的傳說,要用衣服把床頭的縫隙遮得嚴嚴實實,用被角把耳朵掖上,才能睡著。
這是在我聽到大院子里有幾聲咳嗽,或是隔壁的隔壁隱約傳來收音機的聲音,或是窗子上打來幾道車燈光的情況下才有的些許安穩(wěn),逢雙休日和節(jié)假日,整個大院包括排房前面的各個小院子,只剩下我一個人,這種情況下我要把門插好,還要用笤帚頂上,然后害怕又孤單到一定程度,咧著嘴大哭不止,一邊哭一邊洗臉。這種迫于精神壓力的哭泣大概是費神的,我每次都是哭累了便能很快睡去。
叫我起床的是一個長方形的鬧鐘,我現(xiàn)在還記得那只鬧鐘的樣子,因為那個時候,我所能見到的鬧鐘少有那樣的好看,鬧鐘右邊是一個日歷,每天零點,咔一聲響,日歷上的數(shù)字就會變一次。我每天都會把那一聲響記在心里,6次之后,我會在鄉(xiāng)政府大院里四處奔走借自行車,平時拘謹內(nèi)斂到被那些人形容為小女孩的我,每到借自行車的日子,從來不會拘謹少話。
我也有借不到自行車的時候。當我走進最后一個小院唯一開著的門里借自行車被告知已經(jīng)被人借走之后,我在轉過身來的第一時間就流下了眼淚。父親的同事迎面走來問我怎么了,我說眼里迷了沙子。
那時候周六只休息半天,偏僻的鄉(xiāng)鎮(zhèn)上也沒有通公交車,而且眼看就要下雨了,我不想再浪費時間,毅然決定步行回家。步行距離18里。
父親的另一個同事下鄉(xiāng)檢查工作返回鎮(zhèn)里的途中遇見我,問我去哪里,我說回家,那人吃驚地問你怎么步行,我剛一說出“沒借到自行車”,便沒出息地流下了眼淚。那人忙說馬上要下大雨了,勸我先別回家了,我說著沒事,繼續(xù)徒步前行。于是那人坐上同行人的車,把自己的車子給了我,還塞給我一把雨傘。
我欣喜地接過車子,飛一般上路了。
雨來了,很大。當我從柏油路轉向后半程的10里土路時,土路上已經(jīng)是泥濘一片,我的衣服也濕了一半。硬泥總是塞在自行車的輪子里,車子怎么蹬也蹬不動。于是我每走幾米就要找一個樹枝把輪子里的泥清理一下,還不如步行的速度,我索性推著自行車。可是車輪里仍然塞泥,雨傘總是讓我失去平衡,索性合上,放在自行車后架上,整個人完全淋在雨里。雨越下越大,車輪塞泥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耽誤的時間越來越多,我索性吃力地掂起車子,脫下鞋子,淌在泥水里大步前行。人小車大,胳膊都酸了,回頭望望,才走出兩三里,前方雨霧彌漫,自己的村莊遙不可見。我蹲在大雨的路邊,無助地大哭,帶著哭腔用盡全力大喊“媽,媽——”只是那聲音幾乎完全被雨聲蓋著,連我自己都聽不大見。
哭夠了的我朝著前方泥濘不堪的路,大喊一聲,接著胡亂抹了一把臉,把車子掂得高高的,把橫梁放在肩頭,邁開狠狠的腳步。
十步一歇,還是百米一歇,我不記得了。我花了四五個小時的時間到家的時候成了一個雨人,天也已經(jīng)黑了。在臥室里看電視的母親和二娘聞聲趕出來,嚇了一跳。
她們怎么也想不到,這樣的天氣,我還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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