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小巷的優(yōu)美散文
看夠了小城里四通八達的街道，忽然感到一陣厭倦，于是，在一個晴朗的午后，騎著單車去尋找通幽的小徑。
很遺憾，新建的社區(qū)，清一色的小樓，素雅清秀，街道寬敞，幾乎可以并排跑車，一望無余的巷道沒有一點神秘感。我的好奇心也逐漸消散。
正遺憾間，前方忽然出現(xiàn)了一群散落的老房子，紅色的磚墻已經(jīng)部分脫落，露出殘缺的墻體，染上了一股年代久遠的暗色，再加上灰色的屋瓦，在齊整整的樓群背后倒也顯得格外簡陋素樸。院子里一些老樹依然散發(fā)著勃勃生機，濃綠的依然很認真。巷道也變得擁擠起來，閃爍著一種迷離的光，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小巷的盡頭。
我精神為之一振，似乎發(fā)現(xiàn)了寶藏，興奮地騎車慢行，細細去品味這在歲月的煙云中氤氳了幾十年的小巷。
路面很不平坦，不是那種司空見慣的冷硬水泥路面，黃土路，上面有一些細小的坑洼，不停地有石子和碎瓦片冒出來，增加一點你前進的難度。中間細長的一段因為許多腳印的光顧而變得光滑，兩邊則長滿了雜草，頗有些深宅大院荒園小徑的味道。這也正是我想尋找的感覺。
記憶里，老家是在一條小巷的盡頭。七八十米的小巷有兩個半彎，站在巷口，你根本就看不到我家的大門。小巷不甚寬，僅僅容一輛平車通過。六戶人家，棋子一般散落在小巷的兩側(cè)、巷口第一家是王姓人家，家中有一老太，年逾古稀，白發(fā)蒼蒼，面目肅然，極少言笑，常于午后門前曬太陽。據(jù)說她曾經(jīng)是地主婆，后來被分了地，下嫁給一貧農(nóng)，心懷怨恨，常常不茍言笑。不過她嗓門很高，常常她一聲咳嗽，整條小巷的人們都會停下手中的活，側(cè)耳細聽，直到聽不到什么動靜，才會繼續(xù)手里的農(nóng)活。南北走向的小巷，每次上下學路過她面前，心里很是害怕，常常是目不斜視地一溜小跑。
在我二年級時，她因病去世。那幾天，我?guī)缀醪桓易咝∠铮绕涫峭砩�。每次路過她家門前，她似乎還在那里坐著，板著臉，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你。我心里害怕極了，又不敢高聲呼叫，只能是撒開丫子低頭狂奔。狂奔的時候，我就能清晰地聽到她的咳嗽聲以及身后那咚咚的腳步聲。常常是我一腳踹開大門，又一口氣跑進堂屋里，才敢坐下來喘一口氣。父親有時批評我，母親有時也勸我，可打小在村里老人口中鬼故事里長大的'我還是不能擁有一顆馬列唯物主義的心臟，依然是一路狂奔，一腳踹開大門，以至于后來，家里在我沒回家之前是不關(guān)門的，畢竟，那木門還是禁不起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那么摧殘的。
這樣的記憶一直持續(xù)到五年級，當時間的大手悄悄抹去這段記憶，當越來越多新鮮的游戲占據(jù)我的思想時，我開始慢下來，晃悠著步子欣賞小巷的美。
小巷的美是多元化的，它既有數(shù)學上的曲線美，又有文學上的朦朧美，同時還有建筑學上的不對稱美。六戶人家，沒有兩戶是面對面，門對門的，都是錯開了一些。王家喂了一只小狗，常常在門外站崗，看到我走過，總是殷勤地搖著尾巴，用我本來就不很干凈的褲腿擦那濕漉漉的鼻子。我是一個有愛心的人，自然不會放棄這種和小動物親密接觸的機會，會用盡自己的想象力逗它玩。斜對面的吳姓人家有高門檻，門檻的外面是一塊大青石板。我心情好的時候，也會低頭看看，那塊青石板，已經(jīng)被歲月打磨的光滑锃亮，上面錯落有致地鑲了一排細孔，遇到雨天，里面總是水汪汪的，在你的眼睛里晃動著，有時到了剛剛晴朗的晚上，也會晃出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星星。
接著走，是孫姓人家，院墻不算很高，上面還有一些調(diào)皮的小鳥或頑劣的風種下的野草，在磚縫間長的很是頑強，到秋天的時候，就會是一蓬枯草，在風中搖曳著，也算的上一種別樣的美。偶爾還會在上面看到一兩只蟬蛻，草根下面的磚塊已經(jīng)風化，用手劃過去，常常會簌簌落下一些暗紅色的碎屑。稍微完整的磚體上有時會被剛剛會寫字的頑童寫上“二孩是大壞蛋”之類的書法，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拐一個35°的斜角，左手邊是一戶王姓人家，剛剛生了孩子不久，一副小巧的弓箭搭著紅布掛在門樓下，很是扎眼。還是農(nóng)村的這些傳統(tǒng)好，誰家生了孩子，生了個男孩女孩，一眼就能看清楚。他家的門檻低，只是一塊二三十公分左右的木板，不過質(zhì)地很好，好像是紅松的，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松香。門檻的外面沒有青石板，只是幾塊青磚，磚面上也是一排細細的小孔，里面也是常常蓄滿了雨水，像是誰一直濕漉漉的眼睛。右手邊是一戶張姓人家，高門樓，很是氣派，在小巷里顯得很華貴。大門兩側(cè)，細長細長地開出一席菜地。有時是白根綠葉的大蔥，有時是紅紅綠綠的辣椒，有時還會掛著幾個紫茄子。在偶爾卷著煎餅上學的時候，我也曾大大方方地順一根蔥，以達到多吃蔬菜的養(yǎng)生哲學。菜地的盡頭往往有一堆石塊，有時晚上看不清路會踢到，要是痛了，我也會很生氣地把這些碎石子踢得到處都是。反正明天還會有人再把這些石子堆起來。他家的瓦很有特色，是那張琉璃瓦，在那個大家都是灰瓦的時侯，琉璃瓦就顯示出了鶴立雞群的優(yōu)越感，就像現(xiàn)在的學生，雖然都穿著校服，但是有的人總是要露出發(fā)卡或?qū)Ｙu店買來的鞋子，借此暗自炫耀一下自己的經(jīng)濟實力。
這時候，兩邊的墻上都很綠意盎然，常常爬滿了藤蔓。有一些米豆或絲瓜模樣的植物，伸著長長的須子搶占領(lǐng)地。有時還會爬到屋脊上，有時也會不小心垂落到半空中，甚至還有的匍匐前進，直接給我本來上學就很緊張的時間增加難度。有時我就拿一小桿，當做那倚天劍，一路砍殺過去，常常是走過之后，一地綠葉。到了春末，花兒開了，鳥兒也來了，小巷一下子熱鬧起來。月季花、水仙花都是養(yǎng)在院子里的，可是花香關(guān)不住，有時就會順風出墻來，打濕了巷子里的空氣，使得整個小巷都鳥語花香起來。到了五月，槐花和榆錢也悄悄豐滿起來，在風中得意地炫耀，也因此被我們抓住，送進我們的五臟廟，解決了當時沒有零食的大難題。
我家在小巷的盡頭，有著一個很是寬敞的院子，院墻外是一排齊整的白楊樹，大門西側(cè)還有一樹月季花，已經(jīng)有十幾個年頭，開的最旺時，在巷口就能嗅到那濃郁的花香。那時還沒有什么情人節(jié)送花的習慣，也就只能任由這些花自娛自樂地開，自怨自艾地謝了。
那時候小巷里的孩子都差不多大，常常在小巷里玩著一些自編自導(dǎo)自演的游戲，只是后來，慢慢地都長大了，讀了初中，高中，漸漸遠離了小巷。再到后來，我們都搬了新家，小巷就在逐漸風起潮涌的經(jīng)濟大潮中沉默，以至于后來在轟鳴的鏟車中徹底消失了印記。代之而起的是一排排整齊劃一的新居，重新規(guī)劃的巷道寬敞了許多，那兩個半彎也被拉直了，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小巷失去了往昔的韻味，那冷硬的水泥路面也讓那些花花草草失去了生存的空間，小巷成了千篇一律的模式，就像選秀舞臺上那些略無差別的三點式，一下子失去了原有的美感。
眼前的小巷很是逼仄，轉(zhuǎn)一個彎，路更窄了，前面是死胡同，只有一戶人間，并且是柴門緊閉，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鐵鎖宣告了這條小巷的終結(jié)。破敗的大門上，兩個已被風雨洗盡了色澤的“�！弊炙坪踉谔嵝阎遥@里已經(jīng)沒有了人跡，也許很快連這兩個字以及這扇門都將不知不覺中消失。
不知怎么，每當我走在江南水鄉(xiāng)的青石小巷時，我心里想的不是怎么樣遇到一個結(jié)著丁香一樣哀怨的姑娘，而是想著小時候村里那些幽深逼仄的小巷。同樣是小巷，江南水鄉(xiāng)的小巷還保留著上百年前的模樣，欲說還休地展示著它們的風姿，誘惑著你的腳步來此觀光駐足。而家鄉(xiāng)的那些樸實可愛甚至簡陋寒酸的小巷早已迷失在飛速發(fā)展的塵囂里。并不是我們的小巷不美，并不是我們的小巷太陳舊，是我們忘記了自己的童年，是我們拋棄了那段艱苦但歡快的歲月。
小巷，永遠是故鄉(xiāng)最美的風景線，不論是青石板，還是黃土地，不論在江北，還是在水鄉(xiāng)，它永遠都是一首清新雋永的詩，一篇樸素安靜的散文，一幅唐宋時期最簡潔的淡墨山水，它永遠是那些打拼在繁華都市里鄉(xiāng)民們最容易入夢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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