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屋我的情經(jīng)典散文
在我們村子的西北角,有一條南北胡同。這條胡同,東西兩側(cè)居住著數(shù)戶人家。每家?guī)缀醵加形辶鶄孩子,所以,整條胡同顯得人丁興旺。我的整個童年,就是在這樣的一條胡同里度過的。胡同的最北端,就是我們那時的家,現(xiàn)在我們稱之為百年老屋。
沿著這條胡同往北走,就會感到越走越窄。大約走到不足兩米寬處,就屬于我們家的胡同了。胡同的西側(cè)是一個偌大的院子,南北呈長方形,是我們這個家族的一位長輩遺留下來的,其時,主人已經(jīng)故去,而被同家族的另一位長輩繼承了。我為什么要說起這個院子呢?因為這院子情系我的童年生活。后來,我讀書求學時,讀到了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我極疑心那院子,就是我心中的百草園!
記得,我五歲那年,父親經(jīng)常領(lǐng)著我去那院子。院子南端,種植蘋果樹、山楂樹、石榴樹和茶樹等,北端靠近屋子處,有一眼方口的水井,水井很深,井上方有一架轆轤。水井旁邊,種植一棵葡萄樹,其時,已經(jīng)曲曲盤旋,將整個水井上方籠罩起來,并將枝條伸向遠方。父親有時抱著我,在院里看這看那:這是茄子、那是西紅柿,這是曲曲芽、那是婆婆丁等。從此,我認識了很多聞所未聞的各種植物。至今令我難忘的是,父親講的這樣一段故事:老井旁邊的那棵葡萄樹,每到深秋,粒子飽滿成熟的時候,格外引人注目。那串串紫紅色的葡萄粒子,著實讓人饞涎欲滴。有一次,一位夜間過路人,聞到院中葡萄散發(fā)出的濃郁香氣,借著月光,從西邊翻墻而入,鉆到葡萄樹底下,摘起葡萄來。那偷兒邊摘邊吃,忽然聽到樹上有唰唰的聲音,像是一陣風。那偷兒定睛一看,啊呀,蛇!偷兒的聲音驚動了主人,主人提著燈籠走近一看,那偷兒嚇得癱在地上,爬不起來了!主人處于一片好心,沒有懲罰他,而是將他扶起,將蛇驅(qū)走,又摘了些許葡萄給了偷兒,說是拿回家給老婆孩子嘗嘗,那正是個饑餓難耐的年代。偷兒很受感動,跪地叩謝了主人,從院門含淚而出。父親說,我們家族的長輩們都是如此善良。
沿著胡同再往里走,走到頂端,那就是我的家,我的老屋。老屋的街門兩側(cè),各有一棵刺槐。那時樹干只有碗口粗,現(xiàn)在早已可以摟抱了。據(jù)父母親說,栽樹也是有講究的。村里流傳著這樣的俗語:門前栽棵槐,幸福日子來。可以想見,祖祖輩輩對美好生活的渴盼。街門東側(cè),靠著鄰居家的墻壁處,是一棵棗樹,枝頭婆娑,碩大無比,樹干粗壯,據(jù)說已有上百年的歷史。父親后來說,在上個世紀三年經(jīng)濟困難時期,這棵棗樹曾挽救過這個家族的生命呢!然而,后來,因為村里進行房屋規(guī)劃,不得已而伐掉了!老屋的街門前,并不寬敞,據(jù)父親說,原來我們家族,前后的房屋是聯(lián)通著的,分別稱為北屋和南屋。因為增添人丁,須得分家,南北兩院就各自獨立了。
北院的街門口朝南,沿著街門,東西走向的是一堵墻,是父母親用碎石堆砌而成,F(xiàn)在,已是初秋時節(jié),門前種植一片楠瓜,瓜蔓遍布各個角落,亭亭玉立的瓜葉上,綴滿了露珠,在陽光的普照下,盡顯生機,似乎在做著一個秋天的夢呢!
推開街門,走進北院,是一個比較寬敞的院子。院子呈正方形,西側(cè)是一棟廂房,宋代又叫偏房或耳房。是過去父母親儲存糧食、農(nóng)具、家用器具或木柴的地方,據(jù)說,還在這里面開過磨坊呢!小的時候,每到夏末秋初季節(jié),父親給我安置一張小木床,讓我獨自睡在里面。廂房里是很安靜的,昏黃的煤油燈光下,我翻揭著充滿油墨香的小人書,愜意極了!偶爾會聽到老鼠的'窸窣聲,也沒有產(chǎn)生害怕的感覺。小小的廂房,魂牽著我童年的夢想?上В瑑赡昵,在一場狂風暴雨中,廂房坍塌了,失去了它曾經(jīng)存在的形體。現(xiàn)在,廂房處已經(jīng)攤平,成為一塊小小的農(nóng)作物種植區(qū)。
正屋共有五間,分為西兩間和東三間。西兩間和東三間之間,原來有一堵界墻。東三間居住著我的祖母和叔父,西兩間就是父母親居住處。1976年春,叔父去了東北,界墻便拆除了。從此,祖母(1981年夏,祖母去了煙臺,和祖父生活在一起)和我們共同擁有一個院子。院子大起來,父母親就計劃著開發(fā)它,先是在東三間的隔窗處,栽植了一棵石榴樹。從那時到今天,石榴樹依然生機勃勃,每到深秋,常常是碩果累累,當然,這要歸功于我們對它的辛勤培育。為了解決用水問題,1983年暑假,我和二姐在東院里開挖了一眼井。記得,當時我手執(zhí)鐵锨,站定一處,全身一轉(zhuǎn),一個圓圈自然形成,位置就算選定,接著就開工了。大約挖到近5米處,就見到有水滲出。這時,我正讀高二,因為開學迫近,剩下的工程就只有靠二姐和父親了。據(jù)父親生前說,這眼井,主要是歸功于我二姐,到了深層處,遇到了巖石層,二姐只好靠鑿子,一點一點鉆,直至近7米深。因為上方沙層處曾有塌陷,二姐的生命差點受到危機。后來,那眼井旁修起了水池,汩汩井水,成為我們飲用、灌溉的主要來源,F(xiàn)在,老屋閑置起來,而那眼井卻依然挺立著,繼續(xù)灌溉著老屋的菜園,我在心中名之為二姐井。西兩間隔窗不遠處,父親曾栽植了兩棵無花果樹。年復一年,無花果樹日益粗壯,枝繁葉茂,果實綴滿了枝頭。每到陰歷八月十五前后,那成熟的果實,引來一片喜鵲競相啄食。為了避免這種現(xiàn)象,父親常常是熟一個摘一個,積攢起來給我們吃,自己卻很少舍得享用。2004年春,母親因患腦血栓,不得不搬出老屋,隨同我們一起生活,而父親卻堅守老屋,過獨立的生活。每每周日或夜晚,我常常去看望他,為了他的物質(zhì)生活,也為了給他精神上安慰。夕陽西下,我常看到父親坐在無花果樹下,吸著煙,看一本書或?qū)に贾裁矗粚W校晚自習后,已是夜里近9點,我推開老屋的門,去看望父親。父親睡覺輕,很快起身跟我聊上幾句,囑咐我,睡覺去吧,我挺好的!父親去世后,老屋失去了最后一位主人。在母親建議下,我將無花果樹給伐掉了,樹干有碗口那樣粗,很是惋惜,F(xiàn)在,老屋西端的院子,正種植著一片花生,看那生長的旺盛勁兒,秋后準是大豐收!
這五間老屋,上面原來是用麥草披成的。每隔幾年,就要重新?lián)Q披一次,否則,風雨的侵蝕,使得麥草腐爛變質(zhì),就會透風漏雨,很是麻煩。至20世紀80年代中期,我大專畢業(yè)后,因為有了工資,條件有了改善,才將麥草退下,變成現(xiàn)在的紅瓦房。
我的老屋,已有百余年的歷史。我曾在《老屋情深》(原載《山東教育》中學刊2008年7-8月號)一文中詳述過:東西長約12米,房寬約3.5米,空間相當狹窄。那時,我們僅僅擁有房屋的西兩間。然而,就是在這樣的境況下,我們姊妹五個卻接連成長起來。如今都已出嫁、結(jié)婚,子女、外甥已整整10個了。西兩間房屋,有一堵墻壁隔開,東面有鍋灶、水泥甕(儲存糧食之用)、飯櫥(其實是用土塊和磚壘成的,桌面是石灰與沙合成的)、飯桌、小凳子等。為了容納更多的東西,母親將幾個竹簍子懸吊在屋梁上,也有預防老鼠對食物侵襲的作用。西面就是我們七口人睡覺的地方,炕在南面,窗戶是木制的,十幾根窗棱上粘貼著一張白紙,倘有微風侵入,會發(fā)出嗚嗚的聲響?槐泵婵课鲏Ρ,放置著一張紫檀木大衣櫥,大衣櫥上方是柜子,櫥與柜都是母親結(jié)婚時,姥爺姥娘陪送的。正北處,放置一張抽屜桌,上面雕刻著很多美麗的花紋,因為年代久遠,已經(jīng)褪盡了顏色。這個土炕,就是我們姊妹五個具體的出生地點。由于人口增加,土炕實在難以容納,父親就在土炕邊沿,貼西墻壁處壘起了一個拐炕,這個拐炕屬于我的,冬天特冷時,下面鋪著狗皮褥子,照樣酣然入夢。大姐、二姐就到東三間房屋跟祖母一起住宿,這樣,睡覺問題得到解決。吃飯時,我們七口人圍聚在一張方形飯桌邊,各自忙著往口里添飯,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從來沒有出現(xiàn)挑食現(xiàn)象,那時,哪里還有可挑選的食物呢?紅薯干、地瓜湯、高粱餅、辣疙瘩、白菜幫等,難得的玉米餅就算是黃金糧了,哪里還能啃上現(xiàn)在的白饃饃呢!
小屋子雖然擁擠昏暗,生活異常窘困,但那時我們卻照樣有笑聲。1971年冬天,一場大雪過后,大姐說,咱們買一個喇叭吧,也聽聽國家大事!我們在征得父母同意后,頓時歡呼雀躍。我陪同大姐,踏著積雪,步行去了平度縣城,終于在當天下午趕回了家。第二天,伴著東方紅樂曲,我們家的新聞世界宣告誕生!小屋子里,有了音樂、有了新聞、有了知識!我最愛聽的節(jié)目,就是平度人民廣播電臺連播的岳飛傳。也從那時,我開始了崇拜精忠報國的岳飛等英雄。小屋子,不再寂寞;小屋子,聯(lián)通大世界!
在這棟老屋里,父母親終日為生計奔忙著?墒,在生產(chǎn)力極端落后的年代,窮困的陰影總是跟隨我們。我們因為常餓肚子,而顯得異常清瘦。1978年7月8日,我小學畢業(yè)那年,才有了終生第一張照片畢業(yè)照。照片上的我,瘦巴巴的,有點弱不禁風的感覺。現(xiàn)在看看,倍覺凄然!那簡直是特殊年代,典型形象的素描!我們在漸漸長大,而父母親的體力卻漸漸不支,因此,希望我們早日走出這低矮的老屋,就是說,長大后有出息。我自幼成熟得較早,很能體會父母的心情。于是,平日里功課做得很努力,成績也位居班級前列。升初中時,竟然考了全社第一名!小屋頓時沸騰了,難道這百年老屋里,要飛出金鳳凰?我們這個家族,上數(shù)13代,沒有一個文化人。祖祖輩輩吃盡了沒有文化的苦楚,因此,從祖父起,就非常重視對后代的文化教育。父親這一生,因為歷史與家庭的原因,未能通過讀書而改變命運,留下了深深的遺憾。不能辜負父母的期望,我要改變這個家族的命運!1982年7月,我考入縣城重點高中;三年之后,我又以比較優(yōu)異的成績被一所師范?茖W校錄取。我終于通過奮斗,改寫了這個家族的命運和自己的人生方程,也真正地走出了百年老屋!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老屋又沸騰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我告別老屋,到外面求學去了。這些日子里,父母們堅守老屋,為了生存大計,為了供我讀書,依然不輟勞作,幾乎耗盡畢生精力。畢業(yè)后,我回到故鄉(xiāng)參加了教育工作,我又能日日見到伴我成長的老屋,對此,我倍感欣慰。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祖父(原定居煙臺,病危時要求返回故鄉(xiāng)老屋,或許這就叫葉落歸根吧)、祖母(原隨我祖父定居煙臺)和父親,相繼去世于老屋,他們對老屋的留戀之情,讓我黯然至于淚下。
老屋雖然閑置起來,但迄今卻依然挺立于風雨中。我時時惦記它,經(jīng)常下意識地去看看它,透不透風,漏不漏雨。對于我,老屋是一部厚重的史書,它封存了祖祖輩輩的忠誠與善良,刻錄著父母維系子女生存與發(fā)展的崇高影像,也濃縮著我們摯誠的情感、追求與夢想
【我的老屋我的情經(jīng)典散文】相關(guān)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