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與報恩橋經(jīng)典散文
沈家老宅被拆了,我們去的時候,看到的只剩下一堆殘磚斷瓦,還有一些沒搬走的舊木頭。旁邊的一間煏屋和紙槽廠,也不復存在,估計也一并拆了。
沈家老宅在村子盡頭,連著山坡竹林。平時很少有人光顧,只有上山挖筍或者砍毛竹時,才有人經(jīng)過,因此這里有些寂靜。
老宅前面是一條小溪坎,上面一座石橋,有些像拱橋,又不完全像,兩頭有些拱的形狀,中間卻連了兩根石條。橋身石條上寫著“報恩橋”三個字,可惜字跡有些模糊,刻著的痕跡里長滿了苔蘚。我們弄了好長時間,好友秋風拿相機,總算拍下了迷迷糊糊的“報恩橋”三個字。說,也算不虛此行了。
沈家老宅跟別的廳堂老屋有很大區(qū)別。它像一艘船,就像嘉興南湖里的游船。船頭朝外,船尾在后,仿佛要揚帆山外。大門在船尾處,門口就是報恩橋。船頭相連處是一間紙槽廠和一間煏屋。一張張潔白純凈的竹元書紙,曾經(jīng)從這里源源不斷地飄到這艏沈家不沉的船上。
沈家三代單傳,到如今這一代時,卻一下發(fā)了三個兒子,并且多了一個女兒。沈家祖輩一直以紙為業(yè),以前村后山上的竹林,許多是他家的基業(yè)。曾經(jīng)有幾屋紙槽廠,一間煏閣。所生產(chǎn)的的元書紙,揚名省內外,據(jù)說他家的元書紙,一直冠名“桃源塢”,連日本人都豎起大拇指。
童年時,因為他家?guī)讉€子孫跟我年齡相仿,便時常玩在一起。記憶中有兩個老頭,一個要稱作“阿太”,一個要稱作“老伯”(爺爺)。阿太名喚:壽生,果然像個壽星。白胡子,白頭發(fā),甚至連眉毛也似乎有些白。不過讓人看了很善良的,我們很喜歡他。爺爺叫阿水,因為有些呆呆地,人們便喚他,阿水木佗。
沈家在村里是小姓,只有兩戶人家。另一家搬來時間有些晚,自然跟他們沒什么瓜葛。老人們說,這個壽生阿太,有些硬漲(能干,有本事)。當初來時,就一個人帶著阿水一個兒子。也不知從哪來?可能身上帶有一點錢。那時兵荒馬亂的也沒人去問他的一些情況。住下來以后,買了一塊地,又置了幾畝山。從此開起了紙槽廠,做起了竹漿紙。由于為人和氣,經(jīng)營有道,過不了幾年,又置添了一些山林,生意漸漸做大。據(jù)說期間也曾被人欺負,無奈之下,花了許多白洋,去買了一個鄉(xiāng)長當。殊不知,這卻成了后來被批斗的一大罪狀。
報恩橋,據(jù)說是壽生阿太當鄉(xiāng)長時修的。雖說有人欺負他是外來人,但村里的'人基本上對他們很客氣。有些事,比如當時造沈家老宅時,村里大部分人都是主動幫忙的。由于他家有些竹林,遇上忙工時,敲白,削竹那都是要人手的。還有做紙,曬紙沒有一樣不需要好師傅的。所以壽生阿太為了感念鄉(xiāng)鄰,就在他家門口的溪上修了一座橋,取名報恩橋。
壽生阿太和兒子阿水,后來經(jīng)常被拉倒臺上批斗。說是反動鄉(xiāng)長,剝削山民。壽生阿太在一次被批斗時,站在臺上可能時間過長,年紀也有八十多了。竟倒了下去,再也沒又起來。阿水卻從此,變成了一個癡呆,整天嘟噥著:我有罪。每天早晨,拿著一把掃帚,從村子的最里頭(他家門口)的報恩橋開始,一邊嘟噥:我有罪,一邊掃路,一直掃到村口。大約過了五、六年,也離開了。幸好阿水的兒子,已娶妻生子。他們把兩老人的墓,并在一塊。就在老宅后面山上,對著村口。
也是老人結德,阿水死了以后。媳婦生了三個兒子,并一個女兒。他們早已不做竹紙,都改行養(yǎng)殖蜜蜂。經(jīng)過辛勤勞作,都富了起來。他們在山外面村里賣了地,造了小洋樓。
后來阿水兒子也已離去。只剩下阿水兒媳,還舍不得離開。每當有人來時,就講著她家祖上跟報恩橋的故事。
如今,沈家老宅也已不復存在。只剩下長滿了蒼苔的石橋,孤獨地橫在那里。阿水媳婦已經(jīng)住進兒子們家的洋樓里了。
老屋
每次回老家,總有好心人提醒我:你家老屋要漏塌了。我不以為然地笑笑:塌就塌了吧。雖然嘴上這樣說,心里還是有一些說不出的滋味。畢竟這老屋陪伴了我?guī)资�,并且還是父母留傳給我的。
這次回家,又有人對我說了,于是我忍不住去看了老屋。老屋已經(jīng)十分破敗,潮濕的墻腳長滿了青苔,還有叫不上名的雜草。屋檐下石灰粉刷的墻面,泛著黃褐色的痕跡。門上的一把鎖銹跡斑駁�?粗@般光景,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一擊,一陣心酸涌來。不知為什么,好像突然看到離去的母親,弓著腰,閃著淚花站在我面前。
離開家鄉(xiāng)十多年了,我一直很少去看老屋。倒不是我沒有情感,是覺得老屋留給我的是很多苦難和辛酸。我不敢去看,甚至不敢去想。老屋里的每一塊泥土,每一根屋柱,留在我心里的都是不想回憶的苦澀故事。
許多時候,曾經(jīng)在布滿黑色灰塵的灶臺間,燒水做飯。在堆滿爐灰的灰槽里煨番薯,在灶臺前的大水缸里舀水解渴。我必須在天亮前挑滿大水缸里的水,必須滿天早上在灶臺燒火處,堆滿砍得整齊的柴。老屋沒有用水泥來澆地,一進屋門就是黑黑的泥地,使得整間屋子陰暗潮濕。如果遇到連續(xù)幾個陰雨天,走在屋里也會打滑摔跤。
最怕的是老屋漏雨。一到雨天,特別是晚上。如果沒有防備,半夜落雨,因為人已經(jīng)熟睡。漏雨會把你床上的被子漏得稀濕。由于屋頂蓋得是青瓦,很容易漏雨。這時往往搞得全家一夜難眠,家人把屋里所有的鍋、盆、桶拿出來接漏。父親則嘆息著說:明朝起來就上屋頂去理一下瓦。但是沒有用的,每次落雨照樣漏。要是碰到連續(xù)下雨,母親總是念叨: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有一回,外公住我家。天已經(jīng)下了好幾天雨,老屋就跟著漏了好幾天。那個晚上雨下得特大,我們把盆里、鍋里、桶里的水倒了又接,接了再倒掉。母親覺得有些對不住外公,外公卻微笑著給我們講故事,說:有一回,天沒亮,一只老虎去偷牛。途中聽到有人說世界上“屋漏”最可怕。老虎不知屋漏為何物?覺得別人在說可怕,那肯定是很可怕的東西。老虎在偷牛過程中失誤,被牛主人套住脖子牽著走。路上碰到一猴子,說:老虎大王,你怎么被人牽著走��?老虎說:他是“屋漏”很可怕的,惹不起的。那牛主人一聽,他牽著的居然是老虎,嚇得連忙爬上了一棵大樹。猴子逞能想幫老虎抓人,也爬上樹。怎奈那主人被嚇出了尿,尿下來滴進了猴子的眼睛。猴子眼睛看不見物,掉了下來。老虎哈哈大笑說:我跟你說了,那是“屋漏”,很可怕的,你偏不信。于是就吃掉了猴子。這當然是無奈之中,外公說的一個童話,但屋漏雨真得很頭疼。
父母走了以后,老屋傳給了我。我經(jīng)過了翻修,屋里也澆了水泥地,屋頂瓦片底下 鋪上一層油毛氈。再也不怕落雨,也不會漏雨了。但老屋依舊使我不滿意。
我聽煩了走在木頭樓梯上,那種咯吱咯吱的聲音。也厭倦了走樓板時,整間屋子會震動的樣子。心想總有一天,我會像城里人一樣,把鞋脫在房門口,赤腳走進干凈舒服的屋里。
后來我離開了老家,離開了那間為我遮風擋雨的老屋。離開以后一直沒進去住過,甚至很少去看它�;蛟S是年紀漸漸有些長了,最近忽然覺得,老屋有些悲哀,而我自己真的有些無情,竟然對老屋有許多不舍起來。心里想著,要回去把老屋徹底翻修一下,一來以后老了或許可以葉落歸根,再者是否可以對得起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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