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紅了抒情散文
人勤春來早,奮蹄趕秋實。1982年的春天,農(nóng)村實行了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春風(fēng)吹拂,草泥飄香,瓦藍瓦藍的天空下,一望無際的農(nóng)田里,農(nóng)人們開始了繁忙的春播。父親身穿綴著補丁的藍色上衣,肩上搭一塊白毛巾,手扶耕犁,站在新承包的5畝大田里,一聲“嘀兒駕”的吆喝聲,吼醒了沉睡一冬的土地,一匹棗紅馬拉著耕犁騰騰的前行,父親手扶耕犁緊跟其后,金屬的犁鏵在暖陽的照射下發(fā)著耀眼的白光,農(nóng)田經(jīng)一犁犁犁鏵的翻動,舊土變新土,撒了農(nóng)家肥的土地變得松軟,如層層波浪起伏蕩漾……
幾天下來,經(jīng)過一系列的犁、耙、平、整,5畝地在父親的汗水里,逐漸變的地堰筆直有型,如高挺的鼻梁;土地平坦如垠,如無風(fēng)的大海;土壤細碎柔和,如松軟的海綿。父親以及和父親一樣的鄉(xiāng)鄰,要在屬于他們的土地上,繡制他們的衣食之花,生命之花,理想之花。晚歸的夕陽,映照著父親古銅色的面龐,父親與馬的剪影斑斑駁駁,老馬的嘶鳴聲與父親的吆喝聲,相互回應(yīng)著,在農(nóng)田演奏著。
由于高粱渾身是寶,又因高粱以高產(chǎn)穩(wěn)定而深受農(nóng)民的喜愛,父親決定在5畝地里種植高粱。而播種,決定了收成的好壞。正好3月中旬的一個星期天,我對播種有了切膚的感受。前頭二哥負責(zé)牽引棗紅馬,棗紅馬拉的耬由父親把持,我則負責(zé)往耬里放高粱種。二哥牽的馬須走成一條直線,我必須保證樓盒里永遠有種子,而最重要的技術(shù)活就數(shù)父親的搖耬了。只見父親長滿老繭的大手,穩(wěn)穩(wěn)的握著耬把,再用力將耬底鐵制的尖角,深深插入泥土10公分,雙手不停的用力搖動耬把,讓種子順著耬的通道,均勻的播到地里。腳下是翻過的農(nóng)田,脖子上掛著盛高粱的袋子,兩眼緊盯耬盒,雙手不時的抓取種子放入,幾個回合下來,我已是眼困、頸疼、背酸、腿軟,父親看出我的疲憊,才稍事休息。蹲在田埂上,望著憨厚、質(zhì)樸、倔強的父親,穿過耬耙、紅馬,環(huán)視周圍春播的農(nóng)人,黃土地上充斥著的是滿滿的頑強、堅韌,實實的勤勞、智慧。
4月上旬,高粱種子在濕潤平整的土地里,漸漸的膨脹,發(fā)芽,綠色的葉尖終于破土而出。等到高粱苗有一掌高的時候,就需要定植間苗了,苗與苗間隔7、8寸遠,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每一株高粱苗充分吸收營養(yǎng),長的高大結(jié)實。
間苗,可不是好受的。站在田里,放眼望去,大田里,一壟壟高粱苗,粗粗細細,混長著叢生的雜草,兩腿蹲下,雙腳橫跨一壟高粱苗,再兼顧左右各一壟,右手拿一小鋤,在三壟苗中,將粗壯的高粱苗留下,再用小鋤把苗的根部用土擁住,其余的苗連同雜草全部拔除干凈。好在父親播種的苗較均勻,剔除苗較容易,但間完5畝地的苗也蠻費時間。蹲的時間長了,腿變的酸麻,腰變的僵硬,再看看甩開我一大截的父親,依然低頭勞作,衣服緊緊的粘著后背,汗?jié)n斑斑,不由的從內(nèi)心折服起勞動者的偉大。無數(shù)個像父親一樣的一代一代農(nóng)民,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他們不屈的脊梁,是他們本分、謙恭的性格,是他們無數(shù)個汗滴禾下土的付出,才有了這五谷滿倉,日益幸福的生活。
高粱苗在前期、中期,是生長最旺盛的季節(jié),經(jīng)及時施肥,澆水,5畝高粱苗,如喝足奶水的嬰兒蹭蹭的拔節(jié)生長,莖葉繁茂,枝干粗壯。父親每日光顧他的5畝地,夏天的高粱地,陽光照射下的高粱地,烈日炎炎,田野里一片死寂,在父親的感覺中,卻彌漫著蓬勃的生息,濃密的葉子,厚厚地遮擋著土地,只有濃葉在風(fēng)中輕輕擺動,發(fā)出柔和的聲音,父親眼里茵滿綠色,充滿溫情,在他眼中,一棵棵高粱苗,就是他養(yǎng)育的一個個健壯的孩子,他滲入的不只是感情,或許還有比感情更深的心魂。
高粱開花了。高粱花不是花,卻很美,濃綠含蓄,綠慢慢變成淡白,粒粒若粟,變成淡紅、緋紅、深紅,顆顆如珠,漸漸豐滿起來,嬌艷中含著羞澀,火紅中綴著樸素。中秋,高粱葉子因怕“羞”而泛紅,高粱穗子更是像喝醉酒的紅臉大漢,棗紅色的衣殼,珍珠白的籽粒,在陽光下閃爍晶瑩,粒粒飽滿,像無數(shù)火把映紅了天地,美的那么確切,所有的愛都孕育在鮮活的生命里,所有的好都匯聚在沉墜累累的顆粒里。秋風(fēng)吹過,高粱軀干仍然挺直,只是火紅的高粱穗頸項,彎曲出了漂亮的弧度,高粱終于紅透了!成熟了!
成熟的高粱需及時搶收,是農(nóng)人最忙、最累、最開心的日子。晨露很重,田野上靜悄悄的,鳥語還未啾啁,天籟不曾蘇醒,父親以及他的鄉(xiāng)鄰們已經(jīng)到了田里,高粱彎著頸,收割的人彎著近乎折疊在一起的腰,高的大狼尾、低的5號高粱,在父親的手中,隨鐮刀的舞動,片片倒伏,排放整齊。太陽漸漸升起,云在藍天流動,風(fēng)在頭頂流動,手在田里流動,陽光在這些流動中穿梭,父親手捧沉甸甸的高粱,苦累早已煙消云散,心已被飽滿的顆粒充實起來。
割倒的高粱穗要盡快鑿下來,還和間苗一樣,蹲在田里,但比間苗更難,地里是高出地面的高粱根,鐮刀割過的高粱根刀口呈現(xiàn)馬蹄狀,一不小心,手捅到上面,就會被劃出一道口子,有時蹲的位置不對,也劃的屁股生疼。左手把著高粱穗,右手握著鑿鐮,在距穗子大約4、5寸的地方鑿下來,父親鑿下的高粱穗,一樣的長,穗與穗一左一右,交叉擺放,一小把,又一小把,如盛開在地面的瑤族長鼓,充滿活力,充滿激情。
毒辣的太陽下,脫粒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塵土飛揚的場景,是高粱穗變高粱粒的過程。嚴嚴的口罩,緊裹著頭的圍巾,依然擋不住纖細的白色絨毛的侵入,眼窩里,耳朵里,領(lǐng)口里,被白色絨毛毫無理由的占領(lǐng),肆意的吞噬著一個個活動的個體,渾身瘙癢難忍……如此糟糕的秋天,如此苦難的秋收!佩服父親的忍耐,佩服父親的毅力,佩服農(nóng)人們的堅守!
好一個高粱紅了的`秋天!
在交完公糧后,5畝地的高粱被父親圍了個席屯,堆成了錐形。高粱經(jīng)鋼磨粉碎,變成了紫紅色的高粱面。高粱面在母親的手下,變換著不同的花樣,紅面河撈自不必說,母親在金黃的小米里撒一把高粱面,炒點西紅柿調(diào)和,就成了撒面粥。而母親最拿手的是高粱面糊糊,母親先把少許小麥面,用水打成糊狀,把糊狀的面放進鍋里,攪拌后再燒開,由小火慢慢熬,接著一點一點往鍋里加高粱面,邊加邊用長筷子不停的攪動,一直攪到能用筷子把面糊掛起來,再蓋上鍋蓋,繼續(xù)小火煮十來分鐘,面糊就熟了。母親把土豆切成小塊,蔥、蒜,西紅柿加入醋、鹽一并放入油中炒熟成了湯汁。舀一碗糊糊,在糊糊中間挖一小坑,再把湯汁加入小坑,看著美麗的色彩,聞著散發(fā)香味的湯汁,從最外面挑點面糊,蘸點湯汁,放入嘴巴,只需一吮吸就進去了,口齒間彌漫的是純正的高粱面糊的香味。值得提醒的是,吃的時候,必須遵守這種“以外攻內(nèi)”的吃法,不可亂攪,不然一碗糊糊就成一“碗”燴了,品相難看,湯汁不均,口感會大打折扣。
有時,父親把大狼尾高粱穗挑出,再把高粱粒在磚地上敲下來,沒有高粱粒的高粱穗,叫高粱穰。一捆高粱穰經(jīng)父親嫻熟的手,削、壓、捆、扎,幾道程序的制作,笤帚就縛好了。有時,母親將低的高粱穰鋪在鍋底用來煮咸菜,除了不會粘鍋,最大的好處還在于煮出的咸菜泛著鮮亮的紅色,不需色素,天然環(huán)保。
而以高粱為主要原料制作的醋,酸味醇厚,具有特殊的芳香,“好酒離不開紅梁”,釀制的曲酒,口感綿長。那個冬天,村里彌漫著高粱醋酸酸的醋香,空氣中充盈著高粱酒獨特的醇香。
而今,無邊無垠的田野里,再也沒有了高粱的影子,再也欣賞不到高粱紅了的美景。高粱連同父親和逶迤的時光一起消失了。春種、秋收、夏耘、冬藏,被科技的進步,逐漸刪減,直至模糊。記憶,也像被汗水濕透的衣衫,洗滌、涼嗮,色彩越來越淡,隨之淡去的還有氤氳在村莊上空的醋香,以及纏繞在空氣中高粱酒的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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