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劈柴震天響散文
一個人劈柴辟出了名氣，也是不容易的。
其實這名氣，一半是自己造聲勢造出來的，而造聲勢得靠地利。父親不懂地利，但他懂什么地方適合劈柴。你看，我們家連著海邊村的機耕道，這條路又緊挨村里老年活動室，活動室就在我們家前面十米左右，離父親劈柴的地方僅有四米之距。海邊村又是高姓人家居多，都是本家，東高家，西高家的人走來走去，都要走過我們家門口，父親就在這個顯眼的地方長時間地揮動著斧頭，確實是算準位置的，位置確實很重要，父親嘴里沒有說，心里確實非常明白的。
父親劈柴很少用鋸子，大概是鋸子嗡嗡的聲音不響亮，氣勢不大，父親不喜歡。父親專門用斧頭劈。夏天，父親穿著汗衫，光著的頭，閃著亮光，雙手相握，有時是單手，高舉著斧頭，斧頭高過頭頂，喉嚨里迸出的“嗨、哈”聲過后，那個劈斧的動作，力道大，氣勢壯，速度快。有人勸他年紀大了，不可以大刀闊斧，父親笑嘻嘻：不礙事，反而更加來勁，就是當(dāng)著你的面，一斧頭下去，不偏不倚，斧頭快口碰柴的聲音，木柴開裂的聲音，木柴倒地的聲音，響徹了寂靜的村莊，勸的人也感覺了腳底的震動，大家夸，力氣真大，眼法真準！父親受到了表揚，臉上汗水一擼：嘿嘿嘿！
當(dāng)然，名氣出來還是要靠實實在在的做的。父親劈柴也想到了燒火的人，第一想到的肯定是母親，還有我，還有三個姊妹。所以，他劈出來的柴都是二三公分的粗細，六十公分的長短。這個尺寸適合燒飯，也適合燒菜，可以隨時點火，也可隨時滅火。父親燒了一輩子的灶頭，什么大小的柴最好燒，他心里清楚，所以柴劈到什么地步他把握得很到位，他死扣著這個規(guī)定，要求著自己。我的最小姊妹說，端午節(jié)的時候，看見父親在劈拳頭般粗的木頭，對他說，不要劈的，端午節(jié)里燒粽子是要粗一點的，用不著劈得那么細，可父親當(dāng)作風(fēng)吹的一樣，照劈不誤。
我們家是每天都動灶頭的，但柴還是燒不完，父親說自己有劈得動的.時候一定有劈不動的時候，所以要多劈一些。那些多劈的柴，父親按照大小長短，按照料作類別，堆了三四個柴垛，有大有小，最大的一個高低在兩公尺左右，長方形排列，一疊又一疊，疊疊清楚分明，很像一座土地上隆起的刀削的石頭山。小的大概在一公尺左右，堆疊的形狀差不多，一沓是東西向的排法，另一沓就是南北向的排法，到了上面，做了一個尖尖頭，上面還蓋著稻柴，防雨，看上去，像個小小的房子，很堅固，父親說這些是劈不動時可以用的。
其實，天天燒著灶頭的我們，一直沒有動過父親蓋成柴垛的柴，因為父親天天在劈柴。傍晚，父親每天的劈柴活動結(jié)束了，他一個人就將木柴抱進灶間的柴倉。那個時候，他就一本正經(jīng)地，自說自話地將那些柴排放好的，最里面放的一沓是幾捆稻柴，這是用來引火的，然后是一捆手指般粗細的木柴，這是易燃的木柴，其他都是比較粗的木柴了。木柴頭粗的那邊對準灶堂的后面，便于燒活人用火鉗取柴。這樣的堆法，燒火人是比較省力的。這個動作令我們驚訝：總覺得父親的細心有時出乎意料。
我的母親笑著對我說，你的爺老頭子，兩樣生活做得最好，一是劈柴，二是搭棚。搭棚是階段性工作，所以名氣不響，自己家里人知道。劈柴是一年四季的生活，時間長，場面大，驚動也大，所以人人知道。父親啊，所有生活都喜歡做給別人看。母親告訴我：劈柴這樣，其他也是，給稻田打藥水，雨下大了，母親撐著傘在田埂邊叫他回來，他就是不回來，走過的人勸了，一個，二個，三個，四個，要等到田埂邊站著一群人一起喊，他才拔腳出來，雨水淋濕了全身，但他感覺很自豪，很愜意。我們知道，這愜意的絕對不是父親的身體，而是父親的心里。
現(xiàn)在父親劈不動柴了，父親早說預(yù)知會這樣，但心里還念著那把斧頭，那些柴。每天吃飯時，到灶頭邊上走過，假裝著去抽筷子，我們勸他少走路，他一邊說“嗯嗯”，眼睛卻一直盯在柴倉里，瞟在木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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