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學痕跡散文欣賞
掌紋深淺縱橫,遠不如幼學痕跡深刻地鐫印在我的生命深處。
童年時代的我沒有進過幼兒園,直接被哥哥姐姐們擰著耳朵推進了小學門檻。教室是一間土墻土瓦的房子,年代久遠的木門漆痕斑駁。全校只有一個吃皇糧的教師。我的啟蒙老師是遠房的堂兄——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嚴厲的近乎苛刻,但私下里卻對我格外上心。他講課總愛在教室里轉(zhuǎn)圈圈,也總愛在我的座位旁停頓,還煞費苦心地給我改了名字?上Ф昙墪r我就轉(zhuǎn)回小組里上學了,學生太多,小組里都開辦了一二年級。同胞大哥剛剛把高中畢業(yè)證鎖進箱子,就又拿著課本和粉筆走進了我們的教室。教室在一個木樓上,后面有一個土磚圍砌的火籠,里面永遠烤著紅薯、洋芋之類的東西,那是對完成作業(yè)的同學的獎勵。只要有一個同學交了作業(yè),走向火籠,大家的心就全亂了,一只眼睛瞅著作業(yè),一只眼睛瞅著火籠,心跳和著那咚咚咚地樓板響,失去了應有的節(jié)奏與韻致,但作業(yè)必須要過老師的眼,否則,你就只有狠狠地嗅那紅薯洋芋香味的份兒。
不久,我們又全部合并到村小上課。我家距學校六里余,多半是黃土路,接近學校的一里多是石渣路。那時候,我們都穿母親做的千層底布鞋,膠鞋完全是奢侈品,只有過年的時候才可能得到。每逢雨天,稀泥漫路。我們只好把鞋子脫下來,用繩子一系,搭在肩膀上。稀泥從腳趾縫里鉆出來,凝脂般的溫柔和酥軟便迅速傳遍每一根神經(jīng);偶爾稀泥濺起老高,迷彩了褲管,也在臉上眉上描畫出一些灰黃色的痣。石渣路失卻了稀泥的溫柔,總擺出那副猙獰的模樣,直扎得你齜牙咧嘴,倒吸涼氣,一路的血跡斑斑?v然是黃泥路,有時候也潛伏著陰謀。一塊玻璃瓶渣暗藏其間,猝然間就割裂了腳趾,鮮血染紅了黃泥,也染紅了求學的路。為了免除我的再次劫難,母親想出了一個好辦法:把破舊膠鞋的底子剪下來,墊在“千層底”下面,用稻草繩把它們牢牢地捆綁在一起。我穿著這樣別致的套鞋,小心翼翼地渡過黃泥路,再健步踏過鋒利的石渣。臨近學校時,我就把膠鞋底和草繩解下來,藏在路邊的灌木叢中。放學以后,我特意走在最后,再把膠鞋底套上,以免被同學們恥笑了去。不料,秘密還是被窺走了,一時間,這種套鞋竟在校園里流行開來。
下了晚自習,回家的路上黑魆魆的,父母通常是不來接的,也沒有電筒照路,全憑一盞煤油燈。三五個同學把持燈者圍在最里面,以免風把光亮吹熄了。燈光照不了多遠,人影在渾濁的光里搖曳而模糊,加深了夜的神秘恐怖。我們不敢向四周張望,那里樹影幢幢,如鬼如魅。我們腿碰腿,手纏手,盯著燈光,屏住呼吸,慢慢地向前挪動。倘若有誰看見路旁的樹影而大叫一聲,我們都會靈魂出竅的.,那真真不是鬧著玩兒的。
盡管如此,我們對書的饑渴簡直是無法比擬的。那時候,書籍不像現(xiàn)在這樣泛濫,能夠讀到的大多是圖畫配上簡單文字說明的小人書。一冊小人書在手,哪怕是損毀得只剩下幾頁,也會忘了天地日月。放牛的,老牛正在津津有味的品嘗嫩玉米苗不知道;打豬草的,暮色四合而竹籃空空不知道;撿柴的,眼看就要回家卻杳不知柴在何處。回到家中,擰耳朵是免不了的,挨板子也是免不了的;然而,耳朵擰罷板子挨罷之后,對小人書的渴望卻絲毫沒有減弱。白天沒有讀完的書,晚上接著讀。沒有電燈不要緊,點煤油燈;沒有油票了,點“油亮子”!坝土磷印笔撬蓸涓泶衽傻,油脂重,架在斷磚殘瓦上,燒起一蓬火焰,照亮了整個屋子。有時候,“油亮子”燒完了,就著柴灶里吐出的火亮讀書,頭抵在灶口,頭發(fā)燒焦了也渾然不覺。
相比之下,最好的要算是煤油燈了,沒有什么危險,持續(xù)時間長,而且還能平添無窮的樂趣。禁不住小人書的誘惑,我曾被同村的玩伴邀到他家里去看小人書。洗漱之后,我們急匆匆地來到他的居室。滿抽屜的小人書立刻膨脹了我的貪欲。玩伴把小人書陳列到我的面前,又滿滿地上了一燈油,然后獨自呼呼地睡去。我斜倚在床邊,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不知道一燈的煤油是什么時候熬盡的,也不知道小人書們散落了一地一夢。早晨起來,玩伴指著我的鼻子竊笑,我也指著他的鼻子竊笑。我們擤鼻涕,擤出兩條黑黑的蚯蚓;我們咳漱,漱出一團團濃黑的墨汁。我們大駭,繼而便大笑,前仰后合,稚淚橫飛。
我們洗去了煤油煙霧的滲透和凝聚,卻怎么也洗不掉幼學痕跡。它們伴著我求學的路,一路走來,一路深刻,如同額頭上漸次深刻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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