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菜地
上午十點多,老媽來電話,讓我中午回家吃餃子,爸爸割韭菜了;氐郊依,我問老媽,割了多少韭菜,老媽揶揄的比劃說,就那么一小把,還是草里找苗,費了半天勁擇出來的,為了這一小把韭菜,老媽忙活了一上午,餡不夠,又把南瓜切開,剁了一些放進去,這才借著韭菜的味,吃了一頓所謂韭菜餡餃子。
韭菜雖然品相不好,產(chǎn)量不高,卻是自家地里產(chǎn)的,凝聚了老爸的汗水,寄托了他老人家殷切的期望,這么一說,別人還以為多大的菜地哪,其實小的可憐,其面積只有兩個方桌大小,在我們家南邊不遠,學(xué)院小高層的東鄰,別看面積小,但卻來之不易,為了開墾這巴掌大的地方,老爸老媽稱得上胼手胝足,手腳并用。
早先那里是宿舍南墻根犄角旮旯里的一塊荒地,高低不平,野草瘋長,幾年前,附近建起了一座教工宿舍,房子建好后,那地方就成了建筑垃圾的堆放地,廢棄的預(yù)制板、水泥塊、石頭磚瓦等胡亂填埋在低凹的地方,然后找平,外面填上一層浮土,從外面看很平整。隨后,院里有幾個退休的老頭老太太閑來無事,紛紛在這周圍開荒種地,老爸下手晚,別人開的還是原來的熟地,等老爸開的時候,就剩下邊角處這些建筑垃圾了。
那段時間,老爸干勁很大,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在老家種地時的情景,一有時間就去拾掇那塊菜地,先將雜七雜八的建筑垃圾一樣樣挑出來,然后偷偷摸摸的去茂嶺山山上挖土回填。
茂嶺山是一座瘦山,四八年攻打濟南時,這里是國民黨重要的前沿陣地,為了死守濟南,國軍曾經(jīng)將山體挖空,構(gòu)筑永久性防御工事,據(jù)說里面寬敞得可以開進坦克去,改革開放后,受利益驅(qū)動,又有人開山炸石,硬硬的在山體上撕開了幾個血淋淋的口子,幾經(jīng)磨難,小山已經(jīng)面目全非,滿目蒼夷。這幾年政府大把的錢沒處投,開始整治這些破損的山體,在山上種了很多小樹,多少有了點綠意,但土質(zhì)依然貧瘠,土層很薄,想收集點土也很難。老爸老媽兩個人推著電瓶車,拿著面袋,篩子,沿著上山的`小路,爬到半山腰,找到一土層稍微富裕的地方,一個鏟土,一個過篩子,將混合著石頭碎塊的土過幾遍,然后將過好的土精心裝到面袋里,老爸掌把,老媽在后面扶著,老兩口在陡峭的山路上踽踽而行,一路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家,反復(fù)N次,大約用了數(shù)百斤的土,才勉強將那塊地填平。
有了這塊地,老爸的生活豐富起來,每天一早一晚,從樓上提著兩大桶水,像《少林寺》里練功的和尚一樣,健步如飛,辛勤澆灌那巴掌大的菜園,春天種韭菜、油菜和小白菜,秋天種地瓜,嚴格遵守時令和節(jié)氣,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像一個本分守時的農(nóng)人。 ( )
老爸的熱情是高,干勁也大,無奈這塊地實在不給力,種出來的菜大都不盡如人意,韭菜不用說了,纖細的像豆芽,油菜有股苦澀味,小白菜好像嚼不爛,最奇葩的是有一年種地瓜,只長了一個,又粗又長,大約有十幾斤,卻非常難吃,最后只好扔掉了,但那些小油菜和小白菜,父母卻舍不得扔,他們吃不完就把它燙出來,冷凍到冰箱里,我回家的時候就給我包大包子,要么就炒著吃,那段時間只要回去吃飯,飯桌上雷打不動總有這哥倆的身影,我都快吃吐了。
費了半天勁,菜產(chǎn)量上不去,味道又差,老爸也有些郁悶,一開始以為是缺乏肥料的事,有一次和姐姐說了,姐姐讓人從膠東捎來了兩麻袋羊糞,我去接的貨,那味道沒把我熏死,結(jié)果,羊糞倒進去,種出來的菜依然面黃肌瘦,倒是旁邊一棵榆樹,眼瞅著在幾年間從碗口大小長到了一人粗細,道理很簡單,榆樹的根系非常發(fā)達,在地下大肆擴張,老爸辛辛苦苦施的肥,營養(yǎng)全被這棵榆樹吸收了,還有一個原因,地下因為是建筑垃圾,根本存不住水,老爸每天那四桶水澆下去,泡都不冒一個,很快就滲下去了,很難讓蔬菜得到滋潤和吸收。
盡管如此,老爸仍然像個辛勤的園丁,每天樂此不疲,像侍弄花草一樣精心護理他的菜地,有時姐姐打電話來,讓父母去她那里住上幾天,老爸總是放心不下他的菜園,姐姐抱怨說,你那點破地有什么種的,上我這里來,我給你找上二畝地。抱怨久了,老爸也不好意思了,隔個一年兩年,便和老媽去姐姐那里住上一個月,臨走前,總是心情沉重,要和他的菜地訣別一番,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走,菜地基本就靠天吃飯,等他回來,即便不絕收,也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家中雖然有我,但根本指望不上,老爸這塊菜地,從出生到現(xiàn)在,我別說澆水了,就是去看的次數(shù)也非常有限。
老爸是一個對生活非常熱愛的人,除了種菜外,還喜歡養(yǎng)花養(yǎng)魚,每一樣都興致勃勃,傾情投入,我常想,這也就是在城市里,不讓養(yǎng)雞養(yǎng)鴨,要是在農(nóng)村,我們家肯定雞鴨成群,雞鳴狗吠了,這一點我和老爸截然不同,我是一個對日常生活得過且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飯能吃就行,衣服遮體就行,有人給我養(yǎng)花養(yǎng)草,養(yǎng)魚養(yǎng)狗,我看著也很高興,但讓我親自動手捯飭,我想想就大頭,我們家的花草被我養(yǎng)死的大概有七八盆了。
有一盆高大的山茶花和一盆枝繁葉茂的幸福樹,剛進家門的時候,山茶花花蕾壓滿枝頭,含苞待放,幸福樹葉子翠綠,蓬蓬勃勃,自從進了家門,一朵花也沒開過,一片新葉也沒長過,花苞日漸萎縮,葉子日漸脫落,不到半年就成了禿頭,一命嗚呼。我養(yǎng)花只知道澆水,而且很少按時,要么懶得十幾天不澆,要么勤快的天天澆灌,大旱大澇,饑飽不均,這兩位嬌貴柔弱的美人哪里受得了這一番折騰,索性早早駕鶴西游了。
老爸是一個愛琢磨的人,動手能力很強,家里有三個魚缸,換水成了問題,要是都抱著去衛(wèi)生間換水,能把老爸的腰累趴下,這個難不住老爸,人家找了一個喝功夫茶時茶臺上自動上水用的皮囊,幾米塑料管子,管子一頭罩上紗網(wǎng),防止小魚漏進去,一頭和橡皮囊相接,利用虹吸原理,換水時塑料管子一頭放在魚缸里,捏幾下橡皮囊,將里面的空氣排出來,后來就自動出水了。五六月份的時候,爸媽要去姐姐那里住一段時間,臨走時,老爸囑咐我三五天要回去喂一次魚,十天左右要換一次水,怕我不會,反復(fù)給我演練,怕我嫌麻煩,臨走時又把三個魚缸都抱進衛(wèi)生間,方便我換水。
第一次給魚缸換水,我按照老爸教給我的操作方法,很快就出水了,衛(wèi)生間里的水龍頭有兩個方向,往左擰是太陽能的水,往右擰是自來水,我有些心不在焉,往左擰了,當(dāng)時臨近夏天,熱水器的水溫大概在七八十度,等往魚缸里倒了兩盆水后,我突然被燙了一下,陡然驚醒過來,嚇出了一身冷汗,看魚缸里的魚,急急的游來游去,像熱鍋上的螞蟻,惶惶逃命,我趕緊的往里兌涼水,連兌了五六盆涼水,摸了摸,魚缸里的溫度才恢復(fù)正常,魚兒也才平靜下來,我的一顆狂跳的心也才安穩(wěn)下來。
第二天,我仍然放心不下,又去家里看了看,發(fā)現(xiàn)缸底只有幾條老弱病殘沉在那里,其他的都逃過一劫,心里這才徹底放松,一會,老爸來電話了,問,家里的魚喂了沒?喂了,水換過沒,換了,魚怎么樣?挺好,一條也沒死,說完,我趕緊將那幾條死魚撈起,扔到垃圾桶里了,愿他們寬宥我無心的罪過,在天堂里安息。
老爸兄妹四人,他是老大,因為爺爺身殘,奶奶小腳,從十五六歲開始,老爸就挑起了家中的大梁,耕地澆水,割麥收秋,全指望他那瘦弱的肩膀,冬天家里沒有燒的,去埠村煤礦拉煤,老爸推著七八百斤重的獨輪車,頂著凌厲的寒風(fēng),往返七八十公里,中間還有上坡下沿,幾度癱倒,和我說起這些,老爸拉家常一般,心平氣和,我則唏噓不已,這些活要是放到我身上,我絕對干不了。
因為農(nóng)村生活的艱難、無望、無助,老爸狠狠心去參了軍,后來在部隊提干,徹底擺脫了農(nóng)村,這才有了我們家以后的生活,但對農(nóng)村的那份感情,對土地的那份依戀,始終縈繞在老爸的心里,隨著年齡的增大,不但沒有衰減,反而越發(fā)濃厚。
囿于生活的歷練,老爸很早就顯得很成熟,在我印象里,老爸好像從來沒年輕過,二十歲的時候就像四十來歲,等到了五六十歲,還是像四十來歲,老媽經(jīng)常說我,就像那不熟的南瓜,雖然這顆南瓜現(xiàn)在也快五十歲了,如果按老媽這個說法,老爸恐怕在二十來歲時就已經(jīng)熟透了。
其實,守在父母膝下,我愿做那永遠不熟的南瓜,愿意吃那帶有苦味的小油菜,,愿意吃那嚼不爛的小白菜,愿意吃那纖弱的像豆芽菜的韭菜餃子。
有老爸老媽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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