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村嗩吶的美文隨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在農(nóng)村遇喪事的人家都叫上一班嗩吶，泗陽自然也有幾支鄉(xiāng)村嗩吶班來回奔走于各個鄉(xiāng)鎮(zhèn)，他們活躍在農(nóng)村的廣闊舞臺。我原本對鄉(xiāng)村嗩吶班是存有偏見的，認為都是一些粗俗不堪的節(jié)目。見于生活中的凌晨雞啼，深夜犬吠，早春燕子，秋收布谷，它們各自演繹著自然界變幻節(jié)奏的樂點，但唯一能代表鄉(xiāng)村文化內(nèi)涵的只有嗩吶最適合。它委婉抑揚的短嘆長鳴中，或是凄楚？或是哀傷？短的是生命與萌發(fā)，可以飄出蕩氣回腸的熱烈。長的是磨難與悲戧，可以流露出寂寞憂傷的蒼涼。如此跌塌起伏的跨度，足可以演繹鄉(xiāng)村的久遠滄桑。
嗩吶，波斯語名稱為surna， 是中國民族吹管樂器的一種，由波斯傳入中國。這二個奇怪的字，分開后便澀奧難懂。它早已進入生僻字的行列，與在現(xiàn)代青年網(wǎng)絡詞匯相比已漸漸模糊久遠。嗩吶的音色明亮，音量大，管身木制，成圓椎形，上端裝有帶哨子的銅管，下端套著一個銅制碗樣的喇叭口，所以也稱喇叭。
常言道，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不同的門派就有不同風格的演奏技巧。這于它所處的地理環(huán)境、文化背景、風土人情等因素的激發(fā)。于偶然想起，家中慈母的白發(fā)，江南春閨的遙望，湖湘稚兒的夜哭，故鄉(xiāng)柳蔭下的決別，都足可以讓他們捧起嗩吶，隨和著一陣陣鼓點。像立于田野荒冢間的古松那樣孤寂而蒼茫，讓你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就和整個村莊跌入由嗩吶渲染的樂場。
前天，朋友的母親離世，村子不大，嗩吶一響起來，村民們?nèi)臉仿曈咳ァ｀l(xiāng)村里被歲月拋棄的逝者跨鶴西游時，是離不開嗩吶的。這種戧然的音調(diào)從嗩吶管口里飄蕩出來，訴說著葉落歸根，代表著入土為安。嗚咽的嗩吶把對逝者的一些記憶與追思，寄托于有限音符中越拉越長。對于一個在村莊的土地上滾打一生，最后魂歸故土的鄉(xiāng)村老人來說，這是他一生中最后的'輝煌釋放。憑借嗩吶的召喚把四鄰八鄉(xiāng)的人們聚集到跟前，向大家訴說著自己一生的繁榮與滄桑，低聲囑咐孝子賢孫和親戚朋友們與之做最后的決別。嗩吶每一個啜泣的音符中，都蘊含著一種眷念，和對逝者別離的哀傷。
嗩吶潛伏著中國古代社會文化中最基本的精神祭儀，與中華民族的歷史關(guān)系實在太深太遠。如果把目光追攝于遙遠的過去，歷代宮廷祭祀的神壇，天南地北的村野鄉(xiāng)間都會隱隱飄來這個神秘的曲調(diào)音符。逝者歷盡艱辛倏間與世訣別，子孫們沒有來得及好好地與之對對話，現(xiàn)在務必要把討厭的病疫與不祥，狠狠地趕一趕。逝者已去，人們將發(fā)自內(nèi)心的懷念與呼號融匯于低沉哀傷的嗩吶聲中，那是對上天的祈求，也是對逝者的懷念。雖然肅穆的莊重氣氛已不存在，卻涌現(xiàn)出來一股蠻赫的精神狂潮！
嗩吶慢條斯理地承受一次次親情離別的憂傷，又依然一次次地哼吟著自己孤寂蒼老的悲茫。人生就像一場宴席，我們生活中的笑容溫意還沒有完全冷卻，就要送別我們的爺爺、奶奶、我們的先輩們。他們最終成了鄉(xiāng)村曠野的游子，如一絲炊煙飄向遠方。無垠的原野漫漫回蕩著哀怨的音符，訴說著祖先前輩們的勤勞與艱辛。
或許，嗩吶也是我們古老民族文化的一個自我復歸或自我確認！似乎與中國畫在表現(xiàn)花鳥魚蟲時講究的象征，梅花象征什么，蘭花象征什么，竹子象征什么，這是一種理性思維與精神人格的符號式對應，嗩吶并不具體在影射某個點或?qū)裁词挛�，而分明有一種穿透人們思想祈求的功能，帶著后代子孫們的眷念一起指向一種獨特的精神氛圍。正如生在鄉(xiāng)村又消失在鄉(xiāng)村的莊稼人，一輩子也離不開嗩吶，象一株老樹離不開生養(yǎng)自己的土地一樣。用它凄涼委婉的旋律，與鄉(xiāng)村的人們一起祈求，一起悲傷，千百年的情感也在嗩吶的笛眼里潮起潮漲。古老的墳丘在一圈圈增加，年邁的老者也逐漸離去，唯有懷念的紙幡依然飄飄，祈求的野燒隱隱綽綽，古老的村莊依舊響起抑長抑短的嗩吶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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