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老了，再也不見
從朋友圈看到一張照片：年過60的趙雅芝身著長裙款款走過紅地毯，成熟優(yōu)雅。
熒屏內(nèi)外，無數(shù)人驚嘆，歲月是如此厚愛她，沒有留下老去的痕跡。但我看到，華服掩飾不住她高凸的鎖骨。縱然衣著再華麗，凜冽的外殼不過是歲月單薄的偽裝。
推開窗戶，颯爽的涼風吹來，枯葉在樹枝上搖曳，那枯了的紫，是最后的姿態(tài)，決絕又凜冽，恍然知曉秋天又至，已過不惑的好友神情憂郁，輕嘆“真不甘心……”生生的觸痛我的心。驚紅駭綠，市井煙火，此消彼長，花兒一點點地開透，月兒一點點地圓滿，情感一點點地滋長，連失去也是一點點的，等我明白，已是末路了。
那日，參加同學聚會。
路上，腦海中不斷地想象著同桌的小琴，不知她院子里的梔子樹是否還在？還有，那扣籃特別灑脫、理科總是前幾名的男生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一直佇立在我的記憶中，未乘光陰去。
走進餐廳，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似熟非熟的笑臉，我們都彼此打量著對方，然后試探著叫出對方的名字。忽然一個人急步走過來，盡管歲月已將她徹底打回原形，肥胖的腰肢依舊掩飾不住年少時的影子，是小琴。我的女同學，她們和我一樣，為了這次相隔二十年的聚會，修飾得精致高雅，可是再怎么精雕玉琢，美容保養(yǎng)，眼底、眉間、脖頸上都掩飾不住歲月的風霜。一個高高大大、挺著大肚楠的男人笑呵呵地走過來，這不是老班長么？我努力地想給老班長一個燦爛的微笑，但嘴角彎了一下，還是失敗了，只有慌不擇人地連連問好，內(nèi)心泛起萬般蒼涼。 ( )
多年前的夏天，他們也曾白衣勝雪，也曾鮮衣怒馬，也是自在如風少年，卻在生活的高壓下，歲月的打磨中，故人西辭，青春消逝，讓人心驚?隊巖甑鼐錳斐ぁ返囊衾智崛岬鼗叵煸誆吞??矣胨?塹謀?優(yōu)鱸諞黃穡?牡茲詞瞧撲櫚納?簟?
電影《十二怒漢》里，有個人在火車上爛醉如泥，挑釁乘警和乘客，周圍的人將他躲得遠遠的，一個幾歲的小女孩問她媽媽：“媽媽，這個人是不是瘋了？好可怕。”她的媽媽說：“不，他沒有瘋，他只是非常傷心�！�
親愛的同學，當我們意欲無話不說，漸漸淪為無話可說，你是否理解我的頻頻舉杯或偶爾的沉默？你是否懂得我此刻的傷心。那些曾如鮮花、白楊般嬌艷挺拔的青春，就這樣遠遠的`被時光拋在了身后，被流年打上了泛黃的印跡，不管你我如何爭分奪秒，錙銖必較，依然無法抵抗歲月風沙的無情入侵。
我心中的少年遠在北方，因臨時公司有事來不了，他萬般遺憾，叮囑大家明年不見不散。而我是再也不會來了，還是保留我在他們，或者他們在我心目中美好的青春形象吧。
最好的時光，是彼此都在，卻可以不見面；
最好的感情，是雙方都懂，卻不用說出來。
看電影里法國街頭，80歲的老太太腳踩細高跟，涂著鮮艷的大紅唇，優(yōu)雅得像個小姑娘，心里艷羨之極。沒有哪個女人不想做個歲月美人，甚至是活到老美到老的女子。名模卡門，兩次失敗的婚姻，千金散盡還要重頭再來，生活像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卻還是成就了她80歲的美貌優(yōu)雅。還有影視明星林青霞、劉曉慶、張曼玉等，她們?nèi)涡岳锏那槿�，矯情里的堅持，嫵媚里的真情，風情里的純真，成了“女人童話”里最精彩也是難得的部分。
當我老了，我會有如此精致么？想起一個人曾經(jīng)對我說：等你老了，就去看你。
這和杜拉斯的《情人》開頭有異曲同工之妙：一個男子從大廳另一頭走來，對我說：比起你年輕時候的面容，我更喜歡您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臉。
一個垂垂老婦與一個青壯年的男人，這畫面何等蕩氣回腸，以至于被全世界女文青奉為圭臬。
他們那時說，在被說出的那一刻是真理，在往后的時間里，它要遇到的挑戰(zhàn)，比我們在被荷爾蒙沸騰時能想象的巨大得多。
年少時特別喜歡看周潤發(fā)主演的電影，他俊郎的外型，瀟灑的氣度，令多少人為之癡迷。五月份看微博上報道周潤發(fā)在小酒館低調(diào)的和老婆慶祝自己的六十歲生日，滿臉皺紋，滿面風霜，全然沒有了當年小馬哥的帥氣逼人，光彩奪目。
英雄氣短，美人遲暮。心里的玉帛，撕裂了又撕裂。
我沒有電影明星的翩翩風度，不愿讓他人看到我蒼老的面孔，等我老了，誰也不見。
德國女攝影家海琳達-克蓓爾《時光之旅》的畫冊，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在那里我看到了來自歲月堆積的另一種粗糙，生命的粗糙。照片上的千金小姐，風姿綽約，光彩照人，就象我夢中的女神，明眸皓齒，珠圓玉潤。但現(xiàn)在卻老了，她的乳房那樣的干癟，她的肚皮是那樣地下垂。我不忍直視，就像一個被突然吵醒的美夢，醒來后鬢染青絲，鶴發(fā)蒼顏，那種心理的極大落差，刺痛我的心扉，但海琳達強迫我接受這樣一幅粗糙的生命軀干。我害怕粗糙，我害怕衰老，我想到老的時候，或許沒有這樣巨大的勇氣和力量去面對自己的身體。
時光倉促，歲月混沌，誰還記你最初的承諾？很多事情，選擇遺忘，也是對當下的慈悲。
秋至楓必落，青春美貌終有一天會隨落葉一起凋零。美貌會讓人贏在起跑線上，可是，在以后漫長的時間，當容顏漸漸老去，能沉淀下來的真正財富，是一天一天累積下來的閱歷見識和個人成長，而不是空有一副皮囊。
當我老了，誰也不見。
再舍不得的人，也有遠走的一天。
再絢麗的時光，也有落幕的一刻。
我們也終要告別，然后學會懷念。
作者：西嶺雅竹（應清華） 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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