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里的村莊散文
(一)
回村,是欣慰的,可是,熟悉的小路,經(jīng)年的樹木,沒有人影的院落,似乎都是滄桑的,一種陳舊的味道侵襲心頭。唯有風(fēng),用顫抖的聲音,在山村里鉆出鉆進(jìn),草木在枯黃里守候。冬天和農(nóng)人一道走來,并不見得清爽,只是用期待的目光,把遠(yuǎn)山眺望。
這條路,我從小就開始走,時光都讓我踩出了魚尾紋。僅有的人我都認(rèn)識,和草木一樣,一茬又一茬的老著。不過,我還是在想,細(xì)心把村莊端倪,有我家的老房子,老房子里有母親,我也是山村里的一根草。在這里,人像草木一樣的活,草木像人一樣的生。每棵草木,枝葉上都生長著祖輩的印記;每個人,音容笑貌里都隱現(xiàn)著先人的神韻。
山頂,也有生長莊稼的土地,起碼有我家的,在這塊土地上,曾生長過豌豆、胡麻、麥子、谷子糜子和洋芋,而現(xiàn)在呢?只有退耕還林后的槐樹、杏樹、檸條,一片蓬蓬松松的蒿草。偶爾,探出頭來的野雞,生活的有滋有味,野兔,慢騰騰地跳動,似乎這兒屬于它們的天地,不急,子女都在身邊,瞧,草叢里還有亂竄的幾只野兔,那邊地埂上候著幾十只野雞。
我想,不由得的去想,胡麻開花的季節(jié),淡藍(lán)色的花兒,在微風(fēng)中一起一伏,沒有海浪般壯闊,卻涂抹著村莊固有的色彩;麥子在夏時,黃橙橙一片濃烈,皎陽似火里的熱情,用“汗滴禾下土”考驗(yàn)著耐力;秋雨纏綿里的糜谷,麻雀急不可待地在樹上窺視,一有陽光露出,踩在沉甸甸的糜谷穗上,一旁的假人兒望而卻步;洋芋當(dāng)趾高氣揚(yáng)的出頭露面時,白嫩而性感地裸露著自己的身體,張揚(yáng)著與眾不同的個性……如今,幾乎荒蕪的土地,本該生產(chǎn)糧食,可是,被樹木和野草代替,掩埋了我和母親有過的腳印。
“一葉知秋”,可是這是冬季,草木黃落,冷酷彌漫,村莊被積雪圍住,圍不住那偶爾房頂冒出的炊煙。落葉歸根,很溫暖,又很溫馨,游子的腳步近了,是我的,我知道母親的急盼。
樹葉是秋天落的,在母親守望的門前飄落,是母親從滿地把它們收留,收留在每一顆樹的樹根,母親目送著,就像目送我,歸來,歸去……此時的樹葉,就像一家人,團(tuán)團(tuán)圓圓。
冬天很冷,母親怕樹凍著,是用樹葉暖樹的腳,我不知道,此時,母親用啥取暖,可能在點(diǎn)燃的樹葉旁,和樹一起取暖,想著什么?每一片落葉,都是一段時光。我不在身邊,她圍著往事取暖,想象這場景,真心痛。
母親,嘮叨著過去,我記不清的一切,可是,她栩栩如生的敘述,太遙遠(yuǎn)。我是不是一棵薄情的樹,過了秋,就忘了所有的枝葉?而母親,則在我的背影里,給我打掃灰塵。那幻化而成的落葉的灰燼,也是時光;那溫暖我的母愛,許是感恩。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村莊里母親的守候,和草木一樣低微,可是,母親就是我的《詩經(jīng)》,記錄著風(fēng)、雅、頌。
院落,立著,立在我一樣逃離村莊的人的心里,銹跡斑斑的鐵鎖鎖著大門。犁鏵躺在埃窯里,這樣的時光,本應(yīng)該奔跑在土地里,可是,下了崗,下了崗的失落,只有這些農(nóng)具才有感知。當(dāng)我與它們碰面,有一種羞愧,是我先拋棄了土地,遺棄了院落,還有我曾經(jīng)使用過的犁也被我遺忘。
回山村,每次都是一種精神世界里的洗禮,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ǘ
眼前,大墩,墳灣,廟咀……這些熟悉的地名,都有過我的腳印,我的起早貪黑,我吆著牛,抬著犁,過去的光景。
墳灣,躺著我的外甥,他是被汽車撞的,當(dāng)時在醫(yī)院的情景歷歷在目,胳膊和腿幾乎血肉模糊,我抱著他不讓他動,來輸氧氣,血在我的指縫間流淌,為了讓他活過來,我不怕。終于,他走了,走得那樣急迫,才三十二歲,是夜里三點(diǎn)走的,姐夫和姐姐哭作一團(tuán),醫(yī)院的過道里亂了,吼聲真讓人撕心裂肺。是我和另外一個人推進(jìn)太平室的,深夜里的這地方,真叫人毛骨悚然,好像頭發(fā)都要豎起來了的感覺。
犁地必須起得早,可是,如若要到墳灣去,我怕,總覺得外甥用雙眼瞅著我,不要抱住他,必須放開,他疼,汗珠從臉上滾動。夜色沉重,我的心提著,喝住牛,越是想越不敢靠近,等有人了一同前往。
如果沒有人來,我必須口里哼著,我也不知道哼些啥,只是給自己壯膽的理由。吆喝著牛,套好犁,幾個來回,東方發(fā)白,慢慢地那個土堆初現(xiàn),越來越清晰了,好像有外甥的影子,我必須把目光移開,繼續(xù)執(zhí)著牛的遲緩和土地的溫馨。
廟咀,有廟,廟在山嘴上,地在坡洼上。廟是娘娘廟,村里人求神問佛的的地方,也是最神圣的地方。坡洼上的地有我家的,地里曾經(jīng)長過谷子,那是一個雨水豐沛的年代,谷子里有沉重的秋,齊刷刷低著頭,超著廟叩拜。長勢,在大集體時無法有的,長的是棒槌般的谷子,可是土地并不沉重,似乎土地爺有了娘娘的旨意,心甘情愿為我家多添幾斗米。當(dāng)無情的鐮刀與谷稈接觸,清脆的響聲讓人產(chǎn)生一種快感,欣慰在收獲里沒有疲勞。多少年后,父親常?滟澞菚r的'谷子。我喝起小米粥,也會想起那年廟咀上我家生長的谷子。
土地,生長糧食,雜草體現(xiàn)不出價值。廟咀,現(xiàn)在幾乎都是梯田,地是平了,人心走了。熟悉的地名,遠(yuǎn)離了視線,只是美好的記憶。
。ㄈ
村莊不大,水窖不少,水,是村莊生存的根本。窖是山民盛水的地方,是用溝里的紅土打成的內(nèi)壁,不易滲透,十年,二十年,只要天下了雨,保存的讓人蓄享用。
多少年來,山村的日子,水窖真可謂頭等功臣。真佩服祖輩們的聰明才智,對這樣靠天等水的地方,水窖的發(fā)明絕不亞于火藥指南針。它與鄉(xiāng)民們的生存息息相關(guān),這是一種在平地上挖出來的奇跡,粗是過丈,深約三丈的儲水器,口底皆小,中間鼓大的橢圓形,像一個直立的大水桶。大樣兒挖成后,還要把內(nèi)壁產(chǎn)削光平,使每一個橫平面都要成圓,這樣才會牢固。然后,在壁上和底部打上許多小洞,小洞再楔入紅膠泥里拌上絲麻和鹽巴的楔子,然后,用小木槌反復(fù)捶打,這就是細(xì)致、費(fèi)工而又單調(diào)的活,但卻是保證水窖質(zhì)量的關(guān)鍵,紅膠泥越捶打越結(jié)實(shí),把整個水窖的內(nèi)壁和底部連接起來,可以達(dá)到絲毫不滲水。
水窖,是這兒大地的眸子,瞅著天上的雨水,欣然接受,然后又好善樂施。為了一滴水,山村有時在眼淚中生存,這個苦甲天下的隴中腹地,又何嘗不是在十年九旱中掙扎呢?倘若沒有水,靠汲取雨水生存,水窖是沒有辦法里的辦法。
屋頂,場院,所有干凈的地方,都是集雨場。
每當(dāng)雨水來臨,必須先掃凈院子。下雨了,檐水下注,在院子里匯成小溪,再沿專門的水路直入水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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