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婆婆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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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終于可以暫時松一口氣，吃一頓安穩(wěn)飯，睡一個踏實覺了。
歲月如梭，匆匆而過，時間倒回農(nóng)歷九月三十日。
那天，是個小白陰天，死氣沉沉，讓人有一種壓抑的感覺。下午五點多，我正在電腦前享受我的精神大餐，品嘗著那一篇篇精美的文字，如同飲食山珍海味，細細品，慢慢嚼，正看得入迷，突然，被丈夫的一聲狼嚎“你不玩電腦了行不”給拽出門外。
“怎么了？這個時間沒有吃飯的，店里也沒來人，我看會文字又咋啦？”
“鄰居打來電話，咱娘嘴歪眼斜不能說話，大夫懷疑是偏癱�！�
“怎么可能？昨天才剛剛回老家上墳，身強力壯，咋說有病就有病，是真的嗎？”
“這種事，鄰居能說假話嗎？”
“那還等啥？趕緊打１２０，叫救護車，你向我發(fā)火也沒用�！�
“我叫他們打了。所以，你趕快到人民醫(yī)院急診科門前等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急急忙忙趕往醫(yī)院，連工作服都沒來得及換。又給二弟和姨媽打了電話。因為有提前訂餐的，丈夫離不開，兒子還需要照顧，真是雪上加霜。
我在急診科門前，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躁不安。本來就是陰天，半死不活的，此時，被夜幕侵襲得更快，路燈開始無精打采地亮起，照在稀疏的、僅存的幾片樹葉上，被風(fēng)一吹，搖搖晃晃，灑下斑駁殘缺的陰影，給大地增添一絲凄涼。
沒多久，姨媽和二弟也到了。我們翹首觀望，心急如焚，等待是如此的漫長，直到此刻，才體悟到“等待是一生中最初的蒼老”那句話的深刻含義，就像一夜急白頭發(fā)的蒲公英。就在心煩意亂之時，一陣急促刺耳的救護車的鳴笛聲傳來，是搶救婆婆的車到了。我急忙招呼姨媽、二弟推擔(dān)架，把婆婆抬上去，推往急診室。
姨媽和二弟看見婆婆那種狀況，都失聲痛哭，只有我沒有哭。因為流淚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如果哭能挽回她的健康，我可以陪他們哭三天三夜。我急忙找大夫，掛急診，拿藥，打吊瓶，吸氧，交錢拍片。因為神經(jīng)內(nèi)科病員住滿，只能掛外科。在推往拍片室的路上，婆婆吐得一塌糊涂。嘴歪眼斜，右半邊身子不能動，沒有知覺，也不睜眼，只是不停地咳嗽，吐……吐……吐……污穢擦都擦不完，也不知她老人家究竟吃了多少東西，好像要把整個身體全部掏空。車子推得越快，吐得越兇，我們不敢停留一分一秒，因為時間就是生命，晚一秒就有一秒的生命在流失，這是陰陽間的生死爭奪戰(zhàn)。
因為是急診，只有幾分鐘，片子就出來了。結(jié)果是腦血管破裂出血，壓迫腦神經(jīng)，導(dǎo)致右半邊癱瘓。必須立即送進重癥監(jiān)護室搶救。只有一墻之隔，我們和婆婆就好像成了兩個世界的人，失去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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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被安排在重癥室二號床。我們被拒之門外，隨時聽候呼叫。一會兒的功夫，就傳來護士的叫聲：“重二床的家屬，去買生活用品，單子上都寫好了�！�
我匆忙下樓去買。此時的天空更暗更黑了，風(fēng)刮得比先前更大，吹在臉上，有絲絲的寒冷，不由打了幾個寒顫，盡管不是三九寒天，卻感覺身體冰冷，透徹肺腑的涼。也許是衣服穿得單薄，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冷找了一個牽強的借口。
慌慌張張回醫(yī)院，交給護士。本想趁著給東西的空隙，看看婆婆搶救的狀況，結(jié)果，護士就開了一條縫，接過東西就把門關(guān)上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反正醫(yī)生告訴我們，生命暫時保住，腦血管不再出血，只是年齡太大，所以性命還在危險期中。暫時不用家人侍候，只需留一個人聽候意外突發(fā)狀況。
一連五天，婆婆一直在重癥監(jiān)護室。只有白天的三點，允許病人家屬探視十幾分鐘，而且一次只能進一個人，可以輪流進三個。舅舅、舅媽、姨父、姨媽、姑父、姑媽、表哥、表妹等好多親人，我只進去兩次。說實話，我想進，又怕進。想進是想迫切知道婆婆的病情，怕進是怕觸景傷情。因為兒子生重病五年來，我成了醫(yī)院的�？�，一看到婆婆全身插滿各種管子，就想起當初的兒子，我的心有一種再次被撕裂的疼痛和無奈，鮮血滴滴流淌。
第六天，天空飄著小雨，北風(fēng)無情地吹著，光禿禿的樹干，失去了葉子的陪伴，顯得孤獨凄涼，斑駁的樹身彰顯著歲月的滄桑。我的心也被卷進凄風(fēng)苦雨里，急匆匆地趕往醫(yī)院。
我們，可以把婆婆轉(zhuǎn)入普通病房，腦血管不再出血，病情穩(wěn)重，只是年齡太大，恢復(fù)很慢，壓迫的面積沒有縮小，因為重癥室的護工少，照顧起來不如自己的家人，更利于溝通交流。
接下來，我們的日子才開始真正的忙碌。
轉(zhuǎn)入普通病房。責(zé)任護士交代：“病人轉(zhuǎn)入普通病房，最好四個人，白天黑夜，兩人一組，輪流看護，一天擦洗一次身；兩小時翻一次身，捶一次背；一個小時左右放一次導(dǎo)尿管。因為不能吃飯，從胃管里喂飯，先用針管打進水，然后再打進流食，最后再打進水，沖洗胃管，封住。最好做兩個小棉被，護墊放在上面，柔軟舒服，不容易硌破身子，否則硌破很難愈合好。因為病人半癱沒知覺，還要鍛煉，捏胳膊捏腿，防止硬化。如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問護士�！�
聽著責(zé)任護士的交代，我一一默記在心。婆婆還是不能說話，嘴里只會說“八八”兩個字。不過罵“奶奶”兩個字，罵得特別清楚。我和二弟輪流侍候，他夜班，我白班。別說用四個人，就是兩個人，我們都抽不出，兄弟媳婦在外打工，明知道婆婆病了，也不管不問，甚至連一個電話都不曾打，我不知道她怎能這樣活在世上做人？難道她就不過老？丈夫既要看店，又要照顧兒子，店不能關(guān)，兒子要吃藥，婆婆要住院，處處花錢。錢不掙不行，藥不吃不行，病不看不行，老人不侍候不行。所有的一切都重重地壓在我們身上。
每天，除了早點在外面買點吃，中午和晚上都是從飯店帶到醫(yī)院。流食只能喝點小米粥、豆?jié){或者奶。由于婆婆自己不能喝，只好從胃管里打進去�？墒菍⒔畮滋�，婆婆一點起色都沒有，老是睡睡睡，也不睜眼，偶爾睜一會，又接著睡，眼皮怎么都睜不開。
那天，我去咨詢大夫，他們說：“要不再拍個片子看看，實在不行就動手術(shù)，關(guān)鍵是考慮她年齡大，恢復(fù)慢，不易動手術(shù)，風(fēng)險很大�！甭牭梦业男挠挚s了幾縮，愁云密布，就像此刻的天空。不知何時，外面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沸沸揚揚，一直持續(xù)了兩天兩夜，小一陣大一陣，不斷地降落。聽老人講，我們這里大概有四五十年沒有下這么大的雪了，厚達一尺多，壓塌了好多的房屋和簡易蓬。屋前屋后，樓頂房檐上，琉璃長達一米多，全城陷入癱瘓。學(xué)生停課，工人停工，公交車輛全部凍結(jié)，無法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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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銀裝素裹，景色壯觀，大人孩子們，滾雪球、堆雪人、打雪仗，一片歡騰，我卻沒有欣賞的雅興。上午的拍片結(jié)果出來了，壓迫腦神經(jīng)的瘀血面積，不但沒有縮小，還有增大的跡象。大夫解釋道：“流出的淤血，開始膨脹，就像一個掉入水中的饅頭，剛開始不大，時間一長泡脹了，面積就會大一些。不過血管沒有再出血，再觀察看看吧，盡量不做手術(shù)�！�
婆婆的病就像大雪封門的天氣，冷氣流壓得我透不過氣來。
二弟打電話說：“嫂子，你千萬別來送飯了，天寒地凍路滑，萬一摔著，誰來照顧這個家？咱娘夜里不打針，我可以休息，不用天天往醫(yī)院跑，飯店需要你忙，孩子也需要你照顧，我一個人能照顧好咱娘�！甭犞艿脑�，我心里酸楚難過，攤上那樣的媳婦，不過日子，就夠煩心的，還得侍候娘，一個男人，做到二弟那樣真的不易。
可我還是不放心，手提保溫瓶、飯菜，深一腳淺一腳走入雪中，東倒西歪，真是步步維艱。腳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響個不停，好幾次差點滑倒，感覺腳上的靴子有千斤重，本來十分鐘的路程，用了半個小時才到。放下飯菜，打發(fā)完吃喝，就開始每天的工作。用溫毛巾給婆婆洗臉、洗手、洗腳，擦遍全身，再翻身，捶打按摩，一整套下來，累得汗流浹背。醫(yī)院里暖氣開放，只需穿一身秋衣秋褲即可。病房里是春天，外面是寒冬，不知婆婆的病，何時度過寒冬，迎接初春的朝陽。
日子一天天滑行，每天上演同一種動作。今天重復(fù)昨天的，明天重復(fù)今天的。婆婆開始能自己喝點流食，眼也睜開了，人也精神了，就是不會說話。即使說也說不清楚，不會拐彎，老是“八八八八”，嘴里發(fā)出的全是八的音節(jié)。她大小便不知，可是被褥濕了就“八八八”地叫喚，我們就知道是尿床了。也許是導(dǎo)尿管插的時間長，老是往外滲尿。特別是夜里，二弟說，她不停地“八八八”，一個勁地叫，打擾左右病人和家屬不得安寧，更不能好好休息。說她也不聽，越叫她小聲，她越大聲，由于白天睡覺，晚上就不困。她獨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不停地“八八八”，還把左胳膊伸在半空中，舉得高高的，反正轉(zhuǎn)動搖晃。邊做邊叫，轉(zhuǎn)得快，叫得歡，叫得越歡，轉(zhuǎn)得越快。有時還唱上兩句“小白菜，地里黃”。就像一位“口吃”者，說話結(jié)巴，但是唱歌卻咬字清晰，一點也不結(jié)巴。
沒辦法，我們只能對左右鄰床說聲對不起，她就像一個小孩，黑白睡顛倒了。大夫交代過：“白天別讓她睡覺，晚上就不折騰了�！笨墒且粧焐系跗�，她的眼皮就睜不開，不讓她睡，就大叫大罵“奶奶、奶奶”，然后哭給你看，罵著哭著，哭著罵著。叫她鍛煉，也不鍛煉，因為怕疼。大夫說，疼是好事，越疼越得鍛煉，不疼就殘廢了，只有不怕疼，堅持鍛煉才好得快�？伤阑畈诲憻�，只要一站在她的右邊，左手就死死地抓住沒有知覺的`右手不放，掰都掰不開。然后用眼睛拼命地瞪你、剜你、挖你，如果眼睛能殺死人的話，她恨不得就殺死你。要不就“嗷嗷嗷”地大哭大叫，引得護士、大夫，還有其他病房的人都跑來觀看。后來知道情況，哭得再厲害也不來過問，整個樓道都知道有一個愛哭的老太太。
說實話，每當有人跑來，都感覺好丟臉，就好像兒女不孝順似的，可是不鍛煉，何時能好？二弟就順著她，疼就不鍛煉，所以她喜歡二弟陪她，最討厭我陪她。我總是強制性地幫她鍛煉，她的一哭二鬧三叫罵，對我不起作用，我也不吃那一套，我就告訴她：“你有本事罵人，就站起來跑到外邊罵，罵渴了給你倒水喝，反正你沒有生我，我也不會心疼。”她擰不過我，干脆就放棄，有時就賭氣“給你鍛煉吧”。每次都以我的勝利而告終。我也不怕別人說我是“惡”兒媳。
每當送飯到醫(yī)院，她就抓著二弟的衣服不放，哭咧咧哀求。我就當看不見，叫二弟趕緊回家吃飯睡覺。她就是怕我給她鍛煉，哭鬧撒潑對我沒用，我也不會心軟，照樣鍛煉，越罵越鍛煉，最后失敗的總是她。有時氣急了，就讓我“走走走”，我說：“我走了誰侍候你？”她就“八八八”地叫，也不知道她說的啥意思。
最讓我頭疼的不是幫她鍛煉，而是吃飯，她不吃的東西太多。當大夫告訴我們，可以給她吃點好消化的東西時。我真的想不起來，她能吃啥，平時身體好好的，就愛吃辣椒煎餅，現(xiàn)在兩樣都不能吃。一開始，光喝六個核桃，一天好幾瓶，開水一點不喝，結(jié)果上火，大便解不出，疼得叫罵；接著吃香蕉，一連吃好幾根，不讓吃這么多不愿意，又拉肚子，一天大便好幾次，擦洗端屎倒尿換護墊。如同一個孩子，甚至不如孩子，只要想做啥就做啥，任意妄為，一反常態(tài)。有時她“八八八”的語音，我們聽不懂，解釋不明白是啥意思，就惡罵一氣“奶奶、奶奶、奶奶……”恨得咬牙切齒。
她對吃食特別挑剔，不愛吃的東西實在太多：雞蛋、豆腐、豆腐皮、粉條、粉皮、胡蘿卜、白蘿卜、土豆塊、咸菜，外賣的饅頭、包子、燒餅、單餅、油餅、油條、大米飯、面條等等都不愛吃，剩湯剩飯一律不吃，也不讓別人吃，最愛吃的魚，也吃夠了。能吃的不愛吃，愛吃的不能吃，肉食類不好消化不能吃，到底還能吃啥？愁得我們一個頭三個大。人常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們是巧婦難為不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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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生病的婆婆，拿她沒有半點辦法。外人都說，她這個年齡受過窮、挨過餓，為啥還這么挑食？應(yīng)該是在我飯店里養(yǎng)成的習(xí)慣，做飯容易就挑食唄，在農(nóng)村老家能吃啥？除了蘿卜就是白菜，吃個豆芽還要五天一個集才能買到，哎……以前窮，想吃的東西沒有，現(xiàn)在有了富民政策，東西有了反而不愛吃，愁煞人。
時間從指縫間悄悄流失，一轉(zhuǎn)眼，婆婆住院四十多天。大夫建議我們辦出院好幾次了，他說“病人一切正常，瘀血全部消化，也不用吃藥打針了，恢復(fù)只能靠時間的堅持鍛煉，因為年齡太大，恢復(fù)很慢，最快也得三個月、半年、或者一年，才能活動或者說清楚一點話�！贝蠓蚨颊f到這個份上了，我們也沒有不出院的理由。
出院的前三天，讓護士把導(dǎo)尿管拔掉，因為回家不能消炎，總不能帶著它回家吧。二弟回老家打掃衛(wèi)生，安裝暖氣。
我全天在醫(yī)院侍候。白天還好，尤其是夜里，要換無數(shù)次尿布，大小便不知道，尿床濕了知道，就“八八八”地叫喚，尿一次洗一次，走廊里全是尿布，幸虧晚上不上班，否則沒法晾曬。
一切收拾妥當，吃的、喝的、用的全部帶齊，長達四十六天的住院生涯終于結(jié)束。
農(nóng)歷十一月十六日，天氣出奇地晴朗，陽光燦爛，如同春天，一掃四十多天的陰霾。就在婆婆出院的當天，她的右腳有了知覺，被婆婆多日的謾罵、唾棄，甚至在她心里冠上“惡”兒媳的罪名也終于值了。
大夫聽了，都感到驚奇，才四十多天呀……
把婆婆送回老家，安排好一切，二弟暫時不上班，先侍候著，我是兩邊來回奔跑，洗刷。等回到城里，天都快黑了，可是感覺燈光不再那么灰暗，比往日明亮許多，風(fēng)吹在臉上都不冷。丈夫做了我最愛吃的飯菜，吃飽喝足，一頭扎進被窩，二、三分鐘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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