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入夢-我讀《幽夢影》（六）
花不可以無蝶;山不可以無泉;石不可以無苔;水不可以無藻;喬木不可以無藤蘿;人不可以無癖。
【心得】
石呆子護(hù)扇及其他
人有一癖,只好成癡。所謂“人不可以無癖”,袁宏道說得更徹底:“真有所癖,將沈緬酣溺,性命死生以之,何暇及錢奴宧賈之事。”《紅樓夢》第四十八回寫到了石呆子護(hù)扇的事,正好印證了這句話。
故事是通過平兒敘述的:“……有一個不知死的冤家,混號兒世人叫他作石呆子,窮的連飯也沒的吃,偏他家就有二十把舊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門來。二爺好容易煩了多少情,見了這個人,說之再三,把二爺請到他家里坐著,拿出這扇子略瞧了瞧。據(jù)二爺說,原是不能再有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寫畫真跡,因來告訴了老爺。老爺便叫買他的,要多少銀子給他多少。偏那石呆子說:‘我餓死凍死,一千兩銀子一把我也不賣!’老爺沒法子,天天罵二爺沒能為。已經(jīng)許了他五百兩,先兌銀子后拿扇子。他只是不賣,只說:‘要扇子,先要我的命!’”石呆子舍命護(hù)扇,最終“不知是死是活”。
很明顯,石呆子這個名字是杜撰的'。至于寓意,我妄測了兩點(diǎn):其一,根據(jù)《紅樓夢》取名多用諧音這一特點(diǎn)去推論,石呆子可能諧“實(shí)呆子”之音,說這個愛扇之人已經(jīng)到了為扇子癡傻成呆的地步。有扇人在,無扇人亡,真乃呆子也!其二,“石”字在紅樓夢中有著非常特別的意味,《紅樓夢》另一個名字就叫《石頭記》,是一塊通靈的石頭自敘下世為人的一番經(jīng)歷。所以有人說曹雪芹不會毫無由來地去寫石呆子,石呆子就是隱喻寶玉。 ( 文章閱讀網(wǎng): )
由此聯(lián)想到寶玉和黛玉打禪語。黛玉設(shè)想了寶釵與寶玉的種種情形來問寶玉,寶玉答:“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薄捌爸�,奈何?”“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水止珠沉,奈何?”“禪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風(fēng)舞鷓鴣�！睂氂裆钋槲ㄏ狄蝗�,誓不負(fù)黛玉,堪稱情癡,豈不是另一個石呆子?
石呆子護(hù)扇的另一層意思要從“扇”字上去挖掘�！吧取薄吧啤蓖�,石呆子窮到飯也沒得吃卻死也不賣古扇,可見對古“善”的維護(hù)。晚年的曹雪芹饑寒交迫,靠賣畫度日,卻“非其人,千金不予”。正是作者心中留存的善,使他在家族敗亡之后“自欲將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紈袴之時,飫甘饜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負(fù)師友規(guī)訓(xùn)之德,以至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之不肖,自護(hù)己短,一并使其泯滅也。雖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繩床,其晨夕風(fēng)露,階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懷筆墨者�！辈苎┣郯胧佬难庞辛私袢詹恍嗟拿�,豈不是又一個石呆子?
石呆子護(hù)扇、寶玉出家、曹雪芹寫書,畢生真情付與唯一,“癖”就是一種深情。 雖說通常不以好壞論癖好,但癖好也映襯了個性, “嵇康之鍛也,武子之馬也,陸羽之茶也,米顛之石也,倪云林之潔也,皆以癖而寄其磊傀俊逸之氣者也�！比松谑�,有愛有真情,才會有一份執(zhí)著,有一種坦蕩,才能無拘于形骸,讓心飄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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